如果創傷只是小異常

文/若瞳

  近年媒體愈來愈多教人面對創傷的方法,創傷這課題漸為人熟悉。一個人若受了身心創傷,可怎樣療癒?重遊舊地就可整理記憶和情感?痛苦可以比較嗎?這些問題很有價值,而閱讀艾加.凱磊(Etgar Keret)筆下的故事〈銀河系邊緣的小異常〉可有助思考。

  凱磊於1967年生於以色列,以撰寫短篇小說著名,〈銀河系邊緣的小異常〉收錄於同名的短篇集裏。這小異常有多「小」呢?用今天的說法,就是一位「奧客」要求一間遊戲場館,在公眾假期為他開門營業,情節以電郵方式推進。故事幾乎就這樣描述完畢,它真正讓讀者再三閱讀的,是作者精心安排的各項細節。

互通電郵推進情節
  客人麥可向遊戲場館館長墨瑞發電郵,想安排母親某日到該處遊玩。不巧,當天是大屠殺紀念日,為了一同哀悼,場館不開放。麥可的回應是:「六百萬名猶太人慘遭殺害的同時,天體並未脫離自己的軌道運行。」

  讀者或覺客人的說法涼薄,館長也是這樣回答。殊不知,麥可的母親正是大屠殺倖存者,他要求場館開放,就是想帶母親去玩樂,藉此撫平傷痛。麥可甚至指責館長的決定,等於令「生還者連在這天想暫時放下慘痛的回憶都不行。」驟聽下道理似回到麥可那邊,而館長的回應是當日屬法定假期,場館開放與否需依法執行。

  若你以為爭論到此為止就錯了,麥可下一封電郵就利用「依法行事」大造文章,質疑大家可有從大屠殺的歷史汲取教訓。館長的反擊亦令讀者出乎意料,他舉出祖父同樣曾受政治迫害而逃難,並強調自己對麥可母親的遭遇感同身受。故事至此出現一個轉捩點,就是館長答應在紀念日接待麥可和他的母親。

  不過作者並未就此擱筆,而是讓麥可感謝館長的安排之餘,亦表達將政治迫害類比大屠殺的不滿。故事結局峰迴路轉,這裏先不說破,待大家自行發掘。即使沒說破結局,我們已可感受到作者帶領讀者,一層層切進問題核心:對傷痛的態度。

思考如何安慰傷痛
  這篇作品帶領讀者思考,面對內心充滿傷痛的人,我們該怎樣對待?身為基督徒,這絕對是一個大哉問。我們是要去安慰受傷的人,但做法莫衷一是,因為現實中每個人的情況千差萬別,即使在我們眼中只是小問題,惟在當事人的生命可能是撼動人生的大事。唯一可肯定的是,認識更多不同人的觀點,有助我們選取切合現實的做法。而作者凱磊透過一篇簡單作品,就展現了幾種不同想法。「與哀哭的人同哭」這類教導看似明確,要怎樣做到,箇中實在需要很多思考。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本文原刊載於《傳書》總179期(2022年10月號)

看清謬誤的藝術

文/若瞳

  在看似知識水平較高的社會,我們卻仍常看到有人受騙,甚至受騙的人是自己——當然還有連自己受騙都不知的時候。如何避免犯錯?依靠經驗?或藉理性思考?集思廣益也似是可行。若更進一步,可能就要認識人類在思考上有甚麼弱點,這正是魯爾夫.杜伯里(Rolf Dobelli)所著《思考的藝術》的重點。

  杜伯里於1966年在瑞士出生,曾旅居香港、澳洲、英國及美國,現居瑞士洛桑。他是企管碩士、經濟哲學博士,全球最大商業書摘網站getAbstract創辦人之一,2008年創立全球傑出人才社羣機構Zurich.minds。《思考的藝術》是他2011年的作品,曾榮登《明鏡週刊》暢銷書冠軍寶座,並翻譯成多國語言。

思考盲點人性缺點

  全書內容編排十分簡單,作者將52個思考的謬誤依次講解。讀者不難發現,有些「謬誤」並不是嚴重的犯錯或失誤,而是像普通人每天都發生的習慣。如〈社會認同〉一文所描述的:很多人做同一件事時,我們會跟隨,如看精采表演時有人拍手起立,又或街上有一羣人抬頭望天。作者亦指出這種「謬誤」也有實用的時候,如你手持展覽會門票卻不認得路,跟隨羣眾或是不錯選擇。

  若只是尋路或拍手鼓勵這些日常小事,犯錯可沒太大問題。不過書中指出也有其他思考謬誤,或會導致有性命之危。〈現成偏誤〉解釋我們傾向使用現成和容易到手的材料——擁有一張錯誤的地圖,總比沒地圖好。驟眼看來,這種錯誤不會在我們身上出現。惟俗語說「病急亂投醫」大概是相同道理,有個治療方法,總比沒有好。

認清弱點改過遷善

  除了關乎個人福祉,書中也有提及一些團體的思考謬誤。〈公地悲劇〉所描繪的,名副其實是悲劇:公用之物,肯定會被人濫用。「的確有些人會考慮到他的行為,究竟會給人類及生態系統造成甚麼樣的影響。然而,所有以這種自律或自我負責為本的政策,到最後一定是搞得灰頭土臉。」作者對人性的看法較悲觀,文中提供的解決之道是私有化和管理。另外,如〈社會性懈怠〉、〈自利偏誤〉、〈自我選擇偏誤〉等篇章都有提及人性弱點。書中其他篇章亦很有趣,並提醒我們人的思考和人性都有很多盲點,甚至缺點。

  「明白了自身在思考方面的弱點後,我們也能更勇敢地與自己的非理性對抗。」這是作者在前言的總結。認識思考的弱點,正好提醒我們如何改過遷善。尤其看到類似「公地悲劇」的問題時,我們會否聯想到,上帝創造人類時的美意,以及祂賦予人類管理大地的責任?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本文原載於《傳書》雙月刊2022年4月號.第30卷.第2期.總第176期

我們對美的渴望

文/若瞳

  人皆愛美:美食、美景、美貌,有誰不愛?有些人為了美,可以十分極端,且在現今社會文化下,追求美結合消費,沒太多人會開聲阻止,反鼓勵大家要得到、擁有美。關於這種執迷要擁有美的呈現,朵特.哈奇森(Dot Hutchison)的《蝴蝶花園》一書可是很好的例子。

  朵特.哈奇森著有 A Wounded Name,是一部青少年小說,而《蝴蝶花園》是她第一本寫給成年讀者的作品。後者於 2016 年出版後已翻譯成多國語言,並獲極高評價。

殘害生命存留美麗

  此書故事的推展方式是對話與回憶,最初的場景是在偵訊室內,聯邦調查局的探員盤問少女瑪亞。整部作品主要以探員和少女間的問答組成,加上醫院傳來的訊息,慢慢揭露一宗持續達三十年的誘拐案件;而瑪亞正是被誘拐到花園的少女之一。探員起初並不信任瑪亞,因經歷長時間的禁錮和虐待,她的反應過分冷靜,他們甚至懷疑她是共犯。然而,隨着瑪亞的身世揭開,讀者終得悉她如何在花園中適應求生。

  花園,是指一位富翁(書裏稱園丁)在大宅裏建造的溫室。惟溫室只是其表面,巨大的空間背後是軟禁着十多位少女的囚室。每位被擄至溫室的少女,第一件事就是被弄上蝴蝶紋身,且每人的圖案均不同。只要捱過紋身這一關——若傷口感染導致無法順利紋上蝴蝶,就會被「處理」掉——少女就有機會在溫室生存下去。

  不過每位少女在花園中的生存時間有限,因紋身之後,還要面對被驚嚇、監視、園丁大兒子的虐打、性侵。如果身上的蝴蝶紋身被毀壞,或對園丁的意思稍有違逆,結果都是被「處理」掉。而即使能避過這些危險,少女們到了某個年紀就會被製成標本,因園丁認為,那年紀的美是頂峰,所以要將美留住。園丁對美的渴望就是如此扭曲和變態,並不覺得自己苦害了那些少女,而是幫助了她們、將她們的美永久存留。他甚至會將製成標本的少女,安放在花園的當眼處展示和欣賞。

作美麗園子的管家

  故事的細節就留待讀者發掘,值得思考的是其中對美的渴求。我們當然不可能像園丁那樣恐怖,為美殘害他人。但我們對於美——美食、美景、美貌——的追求,又有否扭曲我們的生命,或者令別人和世界賠上代價?例如我們追求美食、潮流服裝,看似無害,但對世界環境造成多少破壞,我們又知道嗎?

  世界是一個巨大而美麗的園子,上帝才是這花園的主人,我們只是管家。我們可以享受這花園裏一切的美,但不可能擁有,也不應隨自己意願隨意擺佈這世界。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本文原載於《傳書》雙月刊 2022年6月號.第30卷.第3期.總第177期

我們需要的喜劇

文/若瞳

近年令人悲傷的事不斷,由社會運動到疫情、經濟不景,再到身邊好友遠走他方。現實世界裏流淚不少、憂心太多,我們會否想看看喜劇,讓心靈藉文字有喘息的空間?《後人間喜劇》可能是不錯的選擇。

本書作者董啟章是香港小說家,香港大學文學士及哲學碩士,曾任中學教師,現專職寫作,並在大學教授寫作。他的作品包括《天工開物.栩栩如真》、《時間繁史.啞瓷之光》、《地圖集》、《愛妻》等。其作品獲獎不斷,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中篇首獎及第27屆台北國際書展大獎等。

改變風格重演現實

《後人間喜劇》是2020年出版的作品,書寫風格可說跟作者過往的截然不同,其中囊括的知識範疇仍不少,如模控學、康德、莊子齊物論、熵理論等,但篇幅相較以往作品短得多(全書才400 頁)。今次的故事情節亦比過去強,讀者幾乎可見到荷里活電影情節躍現紙上:人工智能、生化人、政治陰謀、間諜戰、魔法子彈等。這可說是一部十分「不董啟章」的作品。

故事主角胡德浩是由舊港(即香港)到新加坡任職訪問學者的教授,專精的範疇是「模控學」。他在大學的工作是改良「康德機器」,因這任務而捲入當地政府、不同學派和政治理念的鬥爭中,後來更演變成一場生化人和人類、人民與政府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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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放謊言抑或希望

文/若瞳

自小在香港生活的我們,或很難想像在極端的社會環境裡是怎樣的不安全,亦難以想像要如何在困難的氛圍中抓緊希望。然而,經歷過這一兩年的社會變動,大家應開始感受到壓迫臨近,須要在狹縫間生活,這也正是尤瑞克.貝克(Jurek Becker,1937-1997)所著《說謊者雅各》的故事背景。

貝克是前東德小說家,生於波蘭,曾隨家人被送至集中營一段時間,戰後重獲自由。他畢生創作過《拳擊手》等多部小說及大量劇本,《說謊者雅各》尤為著名,1975 年拍成電影,次年獲奧斯卡提名。

真人真事改編

《說謊者雅各》的故事發生在 1944 年,地點是波蘭一個猶太人隔離區。主角雅各.海姆是一名猶太人,機緣巧合下在警察局聽到收音機報導,俄羅斯軍隊已推進到貝察尼卡,距離雅各身處的隔離區只約四百公里。

他將這消息與友人分享,為求逼真,他謊稱自己有一部收音機。這個救兵可能將至的消息令雅各瞬間成為區內名人,亦令很多人心中開始燃起希望,紛紛拜訪雅各查問最新戰況。雅各卻漸為如何結束這謊言和保持各人的希望而苦惱。

小說往往虛構,惟《說謊者雅各》卻由真事改編。作者的父親認識一名猶太人,冒死私藏一部收音機。外界的新聞消息,確為現實中充滿驚恐的隔離區帶來希望,而那名猶太人最後遭到殺害。

若問:說謊是對是錯?答案當然是後者。不過小說引發我們思考的是,若說謊是為了別人又如何呢?以下是雅各的一段話:「您可曾看見,他們向我問起消息的時候,流露出甚麼樣的目光?沒有看過嗎?您可知道,他們是多麼需要好消息?您知道嗎?」

活下去的希望

雅各最初說謊(如擁有收音機),是為了令人相信自己,不過之後他選擇延續謊言,千方百計令人相信收音機存在,以及編造各種虛假消息,全為了令同胞心存希望。小說中最動人的一段,是雅各為了女孩麗娜,假扮演講、說故事、演奏。如果只用對錯二分,說謊當然是錯,但整部小說裡,讀者肯定見到雅各不是奸惡之徒,為自身利益說謊;反而他為了燃點同胞對生存的盼望而費盡心思,自己亦承受各種心靈上的重擔。

《說謊者雅各》要探討的,不是說謊是否道德的問題,而是在絕望的生活裡,各人如何抓緊生存的希望和活下去的勇氣。在極度絕望的年代,在我們一貫熟悉的原則上,可能還要加多一重生命的考量。如何在信仰原則和倫理實踐之間取得平衡,或許就是我們要馬上閱讀、開始思考的理由。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如果我們要消弭壓迫

文/若瞳

  社會上充滿壓迫,我們有時會疑問,這些限制從何而來,是甚麼令人活在困苦中?細讀童妮.摩里森的《最藍的眼睛》,或可啟發我們找到一些線索。

  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1931-2019)是美國非洲裔女作家,為 1993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她亦曾獲美國國家圖書獎、普立茲獎等多個獎項,2012 年更獲頒美國總統自由勳章。《最藍的眼睛》是她首部長篇小說。

  《最藍的眼睛》絕對是一個悲劇故事。背景是 1941 年、充滿種族歧視的年代,主角女孩琵可拉生活於美國黑人家庭,琵可拉母親嫌棄女兒的外貌,認為她長大後不會漂亮,而琵可拉自己也希望得到一對藍眼睛,誤以為這樣就可讓自己擺脫痛苦的命運。作品裏不同角色都在展示種種扭曲的價值觀和生活:母親以在白人家中工作為傲、父親酒後強暴女兒、同學譏笑琵可拉父親的膚色、騙子牧師欺騙琵可拉去殺狗。

觀念被灌輸的途徑
  悲劇背後,值得我們細心思考的是,到底故事裏白人至上的文化如何傳播。我們至少可以見到幾個途徑。

  首先是教學。作品開始時一段重複的文字,是有關名為《迪克和珍》(Dick and Jane)的讀本,內容主要是白人中產家庭幸福快樂的生活:一棟漂亮的房子,住了爸爸、媽媽、迪克和珍。作者將這個美國白人生活的「樣板」放在最前,對照出琵可拉的悲慘。

  其次是娛樂。書中這樣描述琵可拉的媽媽:「接受了電影的教育後,她再也無法不將自己平日所見的每張臉孔用絕對之美的標尺加以歸類,這標尺是她從銀幕全盤吸收來的……電影其實只能提供一種簡單的快樂,但她卻從中學到要愛甚麼恨甚麼。」透過電影,她被濡染了一種扭曲的美醜觀念。

  第三是人。故事中不論是琵可拉的同學、抑或糖果店老闆,都以語言(唱歌)和行動(沉默)來表達對黑人的厭惡和譏弄。

  透過這些不同途徑,社會上形成一種文化氛圍,一種對善惡美醜的價值觀,在有形無形之間影響着各人的生命和選擇。為此,琵可拉希望得到藍眼睛,追尋白人的「美」,離開黑人的「醜」,藉此逃離現實的痛苦。

藉聖經迎擊扭曲價值
  今天我們所身處的社會,壓迫仍在,痛苦仍存。身為基督徒,我們除了傳福音,同時亦應多認識、了解我們正處於一場文化爭戰。文化可能告訴我們:窮人沒有價值、賺錢至上、談愛心就可以漠視別人等等。

  面對各種扭曲的觀念、價值和思潮的衝擊,基督徒最重要是回到聖經,回到上帝創造人類的心意。惟有在那裏,我們才可找到如何看待生命的方向。只有愛心,並不足夠,我們還需要努力學習和踐行聖經所教導、天國的價值觀。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書店裏的人生

文/若瞳

  近年市面上多了好些介紹書店的書籍,內容橫跨台灣日本,甚至世界各地;大都美輪美奐,屬「打卡」勝地。近期自己亦讀了一本有關書店的著作,此書倒非書店介紹,其趣味在於書店日常的內容刻劃,雖未見太多經營書店的浪漫,反而堆滿兩位店員(即作者)艱苦經營的汗血點滴,教我讀來津津有味。

書香汗味雜陳的故事
  書名《店量人生》,「店量」諧音「掂量」,作者在序中自言是估計重量之意。我閱讀時聯想,或也可指一個店舖份量的人生。作者軒和涵,是兩位文藝青年,既愛書也會寫作,閒暇時會和同事品茶,在他們眼中的書店故事,會否多添一份文藝和浪漫氣質?

  答案是:不會。書中描述,書店雖是城市綠洲,許多生命在此交流。惟要經營這綠洲卻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平日整頓書架,彎腰補貨,苦惱怎樣佈置「豬肉檯」,令每本書都有機會曝光,都是書店日常。

  因書店位處唐樓,店員要大汗淋漓,將沉甸甸的書箱搬上搬落,隔着書頁也幾乎聞到汗味,實在不太浪漫。另外書店時有老鼠,甚至走出店面,幸好客人渾然不覺。這些已算輕易。

  書裏有一篇〈唐樓裏的水舞間〉提到雨水倒灌:「同事傳來的短訊,說繪本館嚴重水浸。從他傳來的照片看來,收銀櫃台附近的地面又有水,而且比之前更大灘;但最嚴重的,卻是後門外面的露台,水浸得有幾厘米高。經了解後發現,原來是露台的渠口淤塞,令雨水倒灌,浸得滿滿的。」

  若期望讀到書店奇遇,亦不會失望:「有個男客人每次上來都會站在『生死教育』書架前逗留很久。有一次購書後,他突然說:『很欣賞你們的主題分類,很集中,可以很容易就找到關於死亡的繪本。』我很好奇,為甚麼他對生死繪本情有獨鍾?『因為我是做殯儀的。』」繪本真的只適合孩子嗎?都是錯覺吧。

與人與神會遇交流
  常說書寫與閱讀是作者和讀者的交會,其實書店也是個充滿生命交流的特殊場景。讀者帶着不同的期待進進出出,在書店中尋找適合的讀物,或是為增進知識自我裝備、為在紛擾的環境中尋找出路覓一扇窗、想幫助孩子更好地成長,又或想在看似孩童的讀物內瞥見煩囂中的童真。而這些生命之間,還有店員們血汗心思建立的平台,妥善分類用心陳列的書。

  若然是基督教書店,當中的相遇就更豐富:有讀者、有作者、有店員,更有上帝。書業的大家同樣是奉獻生命,彼此盡心在城市裏撐起心靈交流、與神相遇的空間,但願信徒們多珍惜從事出版業的基督教機構。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本文原載於《傳》雙月刊(總第172期)

與歷史連結的方式

文/若瞳

小時候的我們大都活於自己的世界,長大了看新聞、走在街頭上,方覺置身在時代的洪流中。是浪頭推着腳步,還是我們可改變流水的方向?人有能力改變文化和制度嗎?往往是我們心底的疑問。近讀薩爾曼.魯西迪的《午夜之子》(Midnight’s Children),感受尤為強烈。

印度裔英國文學家艾哈邁德.薩爾曼.魯西迪爵士(Sir Ahmed Salman Rushdie)於1947年生於英屬印度孟買,十四歲移居英國,劍橋大學歷史系畢業。他的作品有強烈的魔幻寫實主義特色,《午夜之子》是其第二部小說,並獲1981 年布克獎。

《午夜之子》故事環繞男主角撒利姆短暫的一生。他在印度獨立的神聖時刻誕生,生活型態成為印度人的鏡子。讀者可從他身上發生的大小事,側看印度獨立後的歷史。

難敵歷史洪流的失落

撒利姆和其他在印度獨立晚上出生的「午夜之子」,各擁不同的超能力。撒利姆懂得使用心靈感應,深信自己和其他午夜之子有能力改變國家,甚至組成了「午夜之子聯盟」。可惜聯盟因他的身世之謎,以及外來的攻擊而分崩離析;所有午夜之子的成員最後更慘被傷害,失去他們的超能力。

整篇作品以撒利姆回顧自己一生的視角寫成。如果撒利姆本身就是獨立後、新生印度的反映,那麼他所遭遇到的種種不幸:受傷、被放逐、失去自我和記憶,還有最後整個身體破裂,都暗示了印度並沒因獨立而重生。相反,她經歷更多的是困難和苦痛,由始至終都沒有和平與安定,時刻充滿戰爭和迷失。

《午夜之子》不是一部容易閱讀的作品,全書充滿大量歷史、神話、文化、寓言等元素,活脫是一部印度的現代史。另外,書中有很多魔幻元素,例如午夜之子擁有各種神奇力量,這些力量都和故事的推進有關。而作者將個人和歷史扭結在一起,讓讀者思考和感受兩者之間的關連。

回到現實,我們都沒有心靈感應之類的超能力,單憑個人微小的力量,實在難言足以改變歷史的洪流。我們可能會像主角撒利姆一樣,看見制度和文化的黑暗,曾經掙扎卻沒成果,在絕望之時只想遠離、逃避世界。

在黑暗中化身微光

然而,跟故事裏的主角不同的是,我們信仰的上帝不只是個人的主,同樣還是世界和歷史的主宰。而就是這樣的一位的上帝,祂呼召我們,在現今的世代裏持守真道,活出信仰的真諦和價值觀;或許在周遭的黑暗中化身微光,就是我們基督徒與歷史連結的方式。

「我們必須信靠上帝的美善,縱然我們看見周圍的苦難與不公義;然而我們尚在世間的時候,卻必須竭盡所能去予以救助。」(楊腓力,《靈魂倖存者》)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本文原載於《傳書》雙月刊(總第171期)

疫情中思考消費

文/若瞳

  疫情持續已逾一年,各行業均受影響,消費市道持續下跌。對於一向熱衷消費的香港人,甚至信徒,這是一次停下來,細心思考消費如何影響生活的機會。香港浸會大學講師駱頴佳所著的《情感資本主義:從情感獨裁到情感救贖》,正好提供一點啟迪。

  書中提到,消費和資本主義的關係難以分割:「資本家要擴張新的地區就得先改變該地方的原有意義、感覺及欲望流動的方式,並重新為這地方制碼,將之改變為叫人滿足消費欲望的地方,譬如定一個叫人產生欲望的名字,一個令人產生消費欲望的消費空間,從而重新將該地方劃/建構/符號化成只容納消費欲望的地區。」(47 頁)

沉迷消費令人失自由
  我們可有發覺這城愈來愈多商場,名字也更新奇,顧客走進購物空間,感受箇中氣氛,盡情享受購物體驗;然而,愈是消費我們愈感勞累。「情感消費並沒有真正把我們的精神狀態舒緩下來,也沒真正給人帶來解放性的快樂與自由。因消費衍生過度消費,而這種消費是非自由的、強迫性的,跟工作一樣都是不自由的。問題不在於享樂,而是工作與享樂(消費)在力必多經濟下,只是一種互相協調甚或是『勾結』的活動,目的都是要操控人的精神狀態,方便他們適應與支撐資本主義的運作。」(68 頁)

  為了能更多購物,享受消費的愉悅,我們必須更努力工作、出賣勞力、知識、精神,甚至情感:「情感資本主義社會是需要我們的情感去配合/適應資本主義的運作,當中特別需要兩種精神操作技術。第一種是控制情緒的『禁欲式』精神操作技術,確保有效率地好好完成工作或休息,配合持續的工作;第二則是『縱欲式』精神操作技術,驅使人進行無盡的感覺消費。」(69 頁)

  從事服務業的朋友,應體驗過即使心情如何不佳,仍要對客人眉開眼笑的困難。「在情感資本主義的世界裡,一個講求自我身體及情感更多管理的職場世界裡,好的情緒管理能力可成為一種有助仕途的優勢及資本。」(64頁)

以信仰眼光審視文化
  既要在工作場所控制情緒,又要在消費場所發洩情緒,我們的心靈從不如自己所想般自由。有趣的是,我們若不努力工作,不努力消費,似乎就與主流文化格格不入,或會漸被邊緣化,不被社會接受。

  如何解困?讀者可在書中尋;當然,答案絕非一人或一本書可窮盡。重要的是我們帶著信仰的眼光,重新審視世界和文化,繼而帶來改變。唯願上帝在各人心中動工,讓信徒在疫情後,不再沉浸於過度消費的泥沼裡。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本文原載於《傳書》雙月刊(總第170期)

看見城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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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

生活在香港這城市,會否有種無力感,尤其在我們面對種種問題時?電視劇的對白「The city is dying」成為金句,那些漸逝的東西,可怎樣辨認?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1923-1985)的著作《看不見的城市》或可幫助我們。

似真幻的真實

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生於古巴,其作品充滿奇想、寓言和遊戲性,具童話和騎士文學的特質,知名著作有《看不見的城市》、《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等。今次我想集中分享閱讀此書時的感受。

在《看不見的城市》一書中,作者透過生活在古代、東西相距的馬可波羅和成吉思汗的對話,述說著形形式式的城市。「摩天高樓的尖頂」、「飛艇,浮在城市的尖塔之間」等疑幻似真的描述,呈現出幻想的城市;然而,它們雖非真的存在,但其特質和世上古往今來的城市一樣無比真實。以下介紹書中幾個城市:

美拉尼亞(Melania

書中形容這充滿對話的城市:「對話的參與者一個接一個死去,將來會接替他們位置的人也同時一一誕生…若你持續觀察這廣場,可聽到對話如何從這一幕轉變到另一幕,可是美拉尼亞居民壽命太短,無法理解這些轉變。」

城市不就是這樣嗎?像是一段連綿不斷的對話,但市民似無法知道它如何轉變

西西利亞(Cecilia

城市不斷延伸,甚至覆蓋了附近的郊野。

西西利亞外原本有個牧人,他的羊在野外食草。數十年過去,他對外來的訪客說:「每地方都混在一塊了…我的山羊在安全島上,認出了這些草。」

西朵拉(Theodora

「一個接一個,不能和城市共存的物種,都必須屈服,然後消滅。」西朵拉就是一個千方百計將所有入侵居民生活的動物或昆蟲殺盡的城市。

到底是們侵襲人類,還是人們霸佔了們的居所?

小結

從今日的情況來看,「城市」已分布在世界各地,我們都似已無法逃離。「無論你從這城市出發走了多遠,你只是從一個地獄邊緣走向另一邊緣。」有趣的是,作者用「地獄邊緣」來形容——並不是地獄,但那種糜爛、頹廢、荒涼所去不遠。

 

身為基督徒,若看見這些破敗可怎樣?作者在書中最後的一段話,值得深思:

 

「生靈的地獄,不是一個即將來臨的地方;如果真有一個地獄,它已經在這兒存在了,那是我們每天生活其間的地獄,是我們聚在一起而形成的地獄。有兩種方法可逃離,不再受苦痛折磨。對大多數人而言,第一種方法較容易:接受地獄,成為它的一部分,直到你再也看不到它。第二種方法較危險,且需時時戒慎憂慮:在地獄裡頭,尋找並學習辨認甚麼人及甚麼東西不是地獄,然後,讓他們繼續存活,給他們空間。

 

作者畢業於樹仁大學中文系,現為火苗文學工作室成員。)

 

 

末世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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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人對「末世」這詞應不陌生,因不少電影及電視劇均以此為主題,而這些故事展現的未來世界並不討好,往往充滿各種破敗和失落。作者繪畫未來,同時展現對世界發展的預想、盼望和恐懼。這些想像在瑪格麗特.愛伍(Margaret Atwood)的《末世男女》中也可找到。

瑪格麗特.愛伍於 1939 年生於加拿大渥太華,是位多產的詩人、小說家、文學評論家、女權主義者、社會活動家。她是布克獎與亞.克拉克獎得主,七次入圍加拿大總督獎並獲獎兩次,是當代最受尊崇的小說家之

 

破敗危險的未來

《末世男女》的故事由倒敘開始,讀者翻開書頁便馬上進入一個陌生世界,每角落既原始又破敗,甚至充滿危險。

 

雖說是未來世界,卻令人難以置信,因主角雪人(吉米)要把握下雨時洗澡,沒有任何代步工具。然而,隨著故事推進,讀者見到各種古怪的科技產品:器官豬、狗狼、浣發綠光的兔子等,全是基因改造動物。另外,食物同樣稀奇,如只得 20% 真魚肉的「特製魚柳」、無肉合成香腸,那是「真正的日本牛肉,像鑽石一樣稀罕」的世界。

 

以上種種科技或令人覺得有趣,但身處其中的人其實時刻誠惶誠恐,因世界充斥各種病毒可將人溶化,天氣變得不再適合人居住,更別說農業耕作。

 

除了自然災害,還有人禍:商人透過藥物和製造病毒謀利、各種色情事業泛濫。

 

也許,正因這些破敗,雪人的朋友克雷科才會密謀讓病毒擴散至全世界,摧毀所有生命,只留下吉米和他創造的克雷科人,令世界重新開始。

 

未來想像影響今天

現實世界中的科技發展會變成甚麼模樣,還須日後揭曉,惟虛構故事中的種種幻想,不少已實現了,如基因改造動物、沒有肉的「肉食」、超級病毒和氣候變異。《末世男女》初版發行於 2003 年,作者展現未來的想像,那荒涼破落的世界會否實現?我們不得而知,但「末日鐘」(Doomsday Clock)的指針距離子夜已愈來愈近了。

 

現實確令人喪氣,因太多問題積重難返,歷史像是一片廢墟,由此導引的未來似不值得嚮往。

 

面對未來的威脅,有人可能意興闌珊、有人或感絕望、有人不信、有人及時行樂。不論哪種反應,對未來的想像影響今天的行動是肯定的,若完全失去盼望,自也不會有改變世界的期待和動力。

 

肯定美善改變未來

 

在真切認清世界的荒涼後,我們還有能力想像美好、肯定美好、追尋美好嗎?

 

這或許是身為基督徒的我們需要深思的問題,因上帝將創造的美好世界交予我們管理,我們有否因信仰的緣故去探求看清世界,繼而付諸行動,努力令其變得美善?

 

 

當現實比故事更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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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

 

文學,有時予人風花雪月、不著邊際、與現實生活無涉感。實在,文學不但貼近生活,且有助讀者理解現實;畢竟,現實生活有時比文學作品的內容更荒誕。

 

在文學分類中,有一門報導文學,兼具記實和文學創作的特質:既記錄事實,又有作者主觀的鋪陳編敘,讓讀者透過作者視角了解事件,《唐山大地震》即屬一例。而若報導的事件超越尋常理解範圍,書中文字會展現一個荒誕卻又真實的世界,似乎脫離我們的常識。想說的是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斯維拉娜.亞歷塞維奇的作品《車諾比的悲鳴》。

 

核事故超常識範圍

 

顧名思義,這作品是記錄車諾比核電廠事故(前稱切爾諾貝爾)。核電廠其實離我們生活不遠,香港鄰近地區亦建有,只是我們或想像不到核事故對生活及世界的影響,因這已超越我們的認知範圍。

 

到了那裡,你發現自己置身於怪誕的世界,像是世界末日遇上石器時代。對我來說又更清晰,更赤裸。我們在反應爐二十公里外的森林搭帳篷,就像被徵召接受軍事訓練的游擊隊…他們不是給我們機關槍,而是鏟子,我們掩埋垃圾堆和菜園。村裡的婦女盯著我們,在胸前劃十字架。我們戴著手套和防毒面具,穿著手術袍,艷陽高照,我們像惡魔般出現在他們的院子,他們不明白我們為甚麼要埋他們的菜園,撕碎看起來很尋常的大蒜和白菜。老婦人邊劃十字邊問我們:『年輕人,這是怎麼回事,世界末日了嗎?』」(《車》,121 頁)

 

荒誕呈現真實

 

透過訪問當地居民,作者呈現了當時事發後的詭異氣氛,沒人能說出事件的來龍去脈。要真正知道輻射對人的影響,可能要等數年,甚至數十年;不單當時參與者受影響,連孩子也不例外。

 

「我們開始思考這件事大概是三年後,其中一個傢伙病了,然後又一個,有人死了,另一個發瘋自殺。」(《車》,99 頁)

 

「我把帽子送給我的小兒子,因為他真的很想要,他無時無刻都戴著那帽子。兩年後,他們診斷出他長了腦瘤。」(《車》,100 頁)

 

「她出生時不是嬰兒,而是一個小袋子,除了眼睛以外,沒有任何開口…簡單地說,就是沒有尿尿的地方,沒有屁股,只有一個腎。」(《車》,114 頁)

 

察看角落的傷痛

 

自問對驚嚇作品並不抗拒,可是細閱書中描述,頭皮仍不禁發麻,倒胃欲嘔因心知書中所記,不是想像,而是超現實的場景述說著真現實的世界,不必任何影像輔助,畫面已鮮明活現。

 

「我們真的了解現實嗎?」

 

有時不禁撫心自問,都市人會否活在太平繁榮的圈中,對外間苦痛毫不察覺,全不在乎?

 

而文學作品往往帶給我們另一個視野,察看世界其他角落的傷痛。

 

 

人生百態怎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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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

喜愛文學的常會向友人推閱讀的好處,其中一個是讓讀者看到人生百態,從而學習待人處事。然而,洋洋灑灑數十萬言的文學巨著常令部分人望而生畏,這也是人之常情。長篇小說如一座大山,讓人從高處俯眾生;

 

不過,短小精悍、刻劃人物出色的短篇小說,亦有其魅力,帶領讀者從另一角度省視人生,莫泊桑的〈羊脂球〉就是一例。

 

享有「短篇小說之王」美譽的法國作家莫泊桑,1873 年起跟隨福樓拜學習創作,作品以短篇小說為主,數年後推出名作〈羊脂球〉。

 

面對困境時的人性

〈羊脂球〉厲害之處,是寫出一個時代裡,形形色色的人物如何面對困境和自處。

內容發生在普法戰爭期間,羊脂球這妓女和一些信奉天主教的上流社會貴族、商人及修女等,同乘一輛馬車時途中發生的故事。

起初大家並不喜歡羊脂球,私下對她頗有微言。不過當各人因匆忙上路忘記攜帶食物而飢腸轆轆時,惟獨羊脂球拿出盛滿食物的提籃願跟各人分享。最初大家尚堅持不願跟她接觸,但在飢餓驅使下,終接受羊脂球的好意,並在旅程中有說有笑,成為旅伴。

故事的高潮是他們被普魯士軍官攔截,更威脅要和羊脂球「睡覺」,否則全不放行。大家起初聽到這條件時都義憤填膺,可不到數日已先後改變態度,連女士也向羊脂球施壓;他們又列舉古代為國獻身的女性試圖說服羊脂球;最後的「規勸」由伯爵說出:「這種獻殷勤的事情原是你在生活中常常遇見的,而你現在卻不願接受,寧願讓我們滯留在這兒。」

 

終於,羊脂球妥協了。

 

故事的結局是羊脂球的悲慘下場。

 

她和旅伴再次同坐於車廂時,大家對她的「潔」毫不避忌地流露嫌惡。可憐的羊脂球和踏上旅程時相比,不僅仍是孤單一人,還失去了她的食物和堅持。

 

面對生命的劣根性

情節很是簡單,惟讀者可在描述角色的對白和行動間,感受到他們微妙的心態轉變;而訊息的表達毫不含糊,故事雖發生在戰亂期間,但作者呈現的其實是日常生活的縮影:

 

即使同是天涯淪落人,有些人的劣根性始終沒變;面對困境時的自欺欺人讓真面目顯露,偽善的深處是以自身利益為先、輕看似不及自己的實在是忽略別人的高貴處及對自身陰暗面的視而不見…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或會遇上類似難題,應怎樣自處?作者並沒為困境提供出路,讀者需自行尋索。對基督徒來說,尋找出路或不困難,畢竟信仰的「標準答案」多的是;

 

更需深思的會否是我們能否認清生命的問題所在?

 

文學作品的作者早已透過文字帶領讀者重新審視生活的不同處境,我們有否認清自己的真像?

 

 

城堡中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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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瞳

有時跟基督徒談及閱讀,對方多表示要讀屬靈書籍,好像其他書籍未能讓讀者看到信仰、思考信仰。

其實,我們不難在文學作品中發現許多關於信仰的尋問,如上帝在哪兒、人與上帝的關係等。讀者不單可從中審視信仰,亦可反思自己對上帝的認識;即使如卡夫卡所著《城堡》這類看來艱澀,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作品亦是一例。

 

故事情節詭奇

作者透過《城堡》主角K的目光,刻意將城堡和教堂拉上關係:「他在思緒中把家鄉教堂的那座塔拿來和上方那座塔相比較。」既然城堡與教堂相關,讀者閱讀時自不可將它當作一般的權力機構。書中的城堡確有很多類似極權政府的特點,就如決定一個人的身分,而人民每提到與城堡相關的事情,總有一套特定說辭。不可忽略的是,城堡的神祕面紗,故事到最後也沒有揭開,幾個書中要角如伯爵,感覺遙不可及,管家克拉姆也是虛無縹緲,秘書的說話更是玄之又玄……

面對這樣的城堡和村莊,K永遠是一名外來者。雖然渴望留在村莊生活,但他始終無法取得土地測量員身分。

若城堡所代表的不只是權力機構,而是教堂和其代表的信仰,K的故事就是在詰問人生意義、尋求上帝。可惜他一直沒有成功,未能從城堡取得任何確實答案。

 

引發信仰思考

故事的結局沒有完成,相傳非因作者來不及寫,而是未有動筆;或者他也是在探尋過程之中?(作品是作者死後由其朋友整理出版)

 

K這種四處流浪、自覺是世界異類的狀況,可能是不少現代人的心靈寫照。

 

許多人,包括基督徒也認同卡夫卡筆下世界的失序和荒謬,甚至覺得上帝是那麼遙不可及、陌生和神祕。

「你覺得上帝和你的關係是遙遠,還是親密?」「你認為上帝在哪裡?」可能在不少基督徒心裡,仍然感到上帝是遙不可及,就像 K 永遠無法走進城堡一樣。

 

正如文首所言,對基督徒有幫助的作品,不一定是正襟危坐式的說教,告訴我們上帝是如何如何;能用創意誘發讀者興趣繼續發掘、理解並發現當中真理、引發進深思考、探究的作品,就是值得花時間閱讀的。因為文字如鏡子,讀者能從中審視作品的信仰理念,從而再察驗自己的信仰。

 

聖經已揭示上帝主動介入人和世界的歷史中;我們所敬拜的,絕非一位遙不可及、袖手旁觀、毫無情感的上帝。相反,祂是捨尊降世,道成肉身來到我們中間,情感豐富,愛顧世人的上帝。

 

每當建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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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

閱讀有一好處是讓讀者經歷另一種人生,即使曾有相關經歷,惟讀過作者的描述,可能會有新視野,或對內容產生共鳴。那基督徒讀喬賽・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的《修道院紀事》,會想到甚麼呢?

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葡萄牙作家喬賽・薩拉馬戈,其最著名的作品是《盲目》,後被改編成電影《盲流感》。《修道院紀事》為較早的作品,曾獲卡蒙斯文學獎(葡萄牙語文學獎項)。

 

糊塗承諾

 《修道院紀事》的內容由幾條故事線組成,其中主線是建造修道院。事緣國王若望五多年膝下無兒某日一個修士前來宣告,若國王答應興建一所修道院,就會有子女。國王立即答應。作者隨即揭曉這事的荒謬之處:修士得悉王后在外偷情,故藉此機會欺騙國王;而王后本打算向國王坦白,但既被修士早著先機,她亦不多生枝節。

 這糊裡糊塗的承諾,國王當然更不太在乎,反正他要做的只是一聲令下。然而,平民百姓卻為此受苦受難。書裡描述,為要建造修道院的陽台,百姓被徵召去服苦役,大石不可雕鑿,所以不能打碎搬運,要用二百對公牛拖行。有人拉車時受傷死去,作者將此比喻作戰場:

 

「地面上已不見血跡,被車輪輾過,被人類踩過,還有牛蹄,其餘都被大地吸收殆盡,只有路旁的小石上還有血跡。」

 

又描述人民的痛苦「連魔鬼也對自己的無辜和同情心感到驚訝」,意即這人為慘劇,比魔鬼所作的惡更可怕

 

故事除以建造修道院為主,又穿插含魔幻元素的段落,如巴達和布莉穆坦的愛情,兩人的感情與一台飛行機器帕撒羅拉(葡語中的大鳥)有關。這飛行機是用人的意志為燃料,像熱汽球一樣升到空中,布莉穆坦有看穿事物的異能,可從死者的遺體中收集這些意志。

 

經過十三年時間,修道院始終沒建成,只得一樓。

 

因若望五根本沒錢。小說結束時,與巴達失散的布莉穆坦,展開尋夫之旅,期間曾在「從沒完成的另一座修道院」夜宿,且遇上其他女子,她們的丈夫都因建造修道院而失蹤。

 

可見,國王輕率的承諾,不僅徒勞無功,更犧牲不少人的生命。

 

批判黑暗

全書不乏露骨的諷刺,不難看到薩拉馬戈的寫作動機,是要藉書中內容如若望五的昏庸,教會修士的無道、詭詐等,批判迷信的可怕及部分宗教人士的陰暗面。

讀畢忽發聯想,建修道院表面是「不會有錯」的宗教行動,但當中的手法、帶來的惡果,放在今天香港教會建堂爭議的處境中,雖不能劃上等號,惟可引發再思是否好大喜功?會否勞民傷財?有否牽涉霸權勢力?如此,無論是興建大型教堂或是籌辦大型宗教活動,都值得先作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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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真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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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

「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

(米蘭・昆德拉,《笑忘書》)

近年,媒體間充斥著一些如語言偽術有圖無真相等流行語,「事實」似已變得不再重要,要追查亦太困難;更別說叫人矢志探求真相,換來的可能是旁人一句「認真,就輸了」。而《莎拉的鑰匙》書中主角茱莉亞,則帶領讀者一同經歷尋找真相時的忐忑。

 

堅持追尋真相

故事有兩條明顯主線:一是任職記者的茱莉亞,要查訪與「冬賽館事件」相關的人事,組織成專題報導。另一是猶太女孩莎拉,她和家人被抓進冬賽館,再轉到集中營,後來逃走回家,為要尋找躲在衣櫃裡的弟弟。故事最後以茱莉亞找到莎拉的兒子威廉,兩人互相諒解告終。而這些線索之間的關鍵,是茱莉亞夫家的住處,正是當年莎拉一家被抓前的居所。

茱莉亞的夫家雖認為這往事不值得再追查,惟因當時「冬賽館事件」中猶太人被抓走,她的夫家霸佔了別人居所,茱莉亞覺得這事關連著她的生命,故堅持追查到底,亦希望能和莎拉會面。最後,她只能找到莎拉的兒子威廉,且在她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兩人的生活都出現翻天覆地的轉變。

我們可留意到,作者如何在小說中展現法國人對「冬賽館事件」責任的看法轉變:最初稱事件中的猶太人是「納粹受害者」,意味與法國無關,但後來在紀念日,則有以下描述:「大屠殺的前奏就在此地展開,在法國政府的同謀下發生。」(摘自 2002 7 21 日法國總理的演說)

 

從描述的改變不難發現,這場「記憶與遺忘的鬥爭」,其實就是字句和名目的鬥爭,因有些概念會慢慢被偷換。

 

試想像若有一天,所有人都認為「冬賽館事件」中的猶太人是「納粹受害者」,法國人的責任可能就沉沒於歷史中。若對語言文字沒有足夠敏感度,可能會隨波逐流。

 

真相的代價

書中另一值得留心的地方是:茱莉亞找到真相,卻犧牲了和丈夫的關係;威廉得知自己的身世,結果令他的家庭也受影響,離婚收場。找尋真相的過程固然不容易,而得到真相也沒令人安舒;相反,原來的生活似乎承受不住,結果破碎,使人不得不花時間、心力重新建立。

 

《莎拉的鑰匙》提醒我們,「真相」並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要留意生活的每細節,慎防被影響,而日常生活也可能被打破、被顛覆。

 

在「後真相年代」,追逐真相已變成一件苦差、一項挑戰。因我們可能要放棄唾手可得、由媒體提供的資訊,且真相或會改變我們——原本安舒——的生活,還有對世界的看法。不過,若說基督徒就是真理的追隨者,我們願在這充滿謊言的社會,矢志追尋和持守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