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傳

文/雷競業

你知道你要去哪裏嗎?

你喜歡生命給你的各樣事情嗎?

你要去哪裏,你知道嗎?

你期望的東西,得到了嗎?

當你回頭看,並沒打開的門。

你要期望甚麼,你知道嗎?

我們曾停留在時間中,

追逐腦海中的異夢。

…… ……

現在回看我們的種種計劃,

我們讓那麼多夢想從手上溜走。

為何我們要等這麼久才明白,

那些問題的答案是多麼可悲?(註)

盼望在哪裏?

人生在世,本來就常會對前路感到迷惘,經歷了幾年社會動盪和新冠肺炎疫情,使香港人更深體會以上問題的可悲。面對如移民與否等抉擇,我們的選擇往往出於恐懼憂心,而不是願景盼望。

信徒的景況又如何?這時我們更需反省信徒應盼望甚麼,以及盼望的根基在哪裏。很多時候,信徒盼望的事情和世人差不多:好工作、美滿家庭、子女成才、身體健康、社會繁榮等,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也是美好之事。但若我們的盼望只停留在這些事情上,得不到時就會怨天尤人,那麼我們就連外邦人也比不上了。

平安在哪裏?

你知道你的生命要往哪裏去嗎?是要往萬事如意的美好明天裏去嗎?如果這是你的期望,可能有無數失望在等着你,叫你覺得生命可悲。不過,聖經鼓勵我們抱另一種期待:「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藉着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神所賜那超越人所能了解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穌裏,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末了,弟兄們,凡是真實的、凡是可敬的、凡是公義的、凡是清潔的、凡是可愛的、凡是有美名的,若有甚麼德行,若有甚麼稱讚,你們都要留意。」(腓四6-8,《和修版》)

保羅鼓勵信徒,不要期待一帆風順的生命,反而期待在逆境中經歷平安。這份「超越人所能了解」或「出人意外」的平安,不是出於四周環境,也不是出於信徒的堅強性格,而是出於聖靈的工作。聖靈的恩賜不一定解決一切問題,卻可以賜下平安與力量,使我們能與困境共處,以盼望回應令人失望的際遇。

活出真盼望

我們怎能活出這份盼望?保羅吩咐我們要留意有甚麼德行和公義的事情。當我們盡力而行,就是活在盼望中。德行是希臘哲學傳統中的核心觀念。希臘哲人體會到人生際遇往往不由我們掌握,能自主決定的是回應際遇的態度。德行是一種習性,在任何際遇中也始終如一,以公義恩慈的心態和行動回應。

信徒和世人一樣,盼望塑造美好明天,從而作出今天的抉擇。這種以成果為引導的盼望是人之常情,以色列人也懷着這種盼望離開埃及。不過,保羅在這裏指出另一種盼望,它不在於環境能改變,而在於我們的愛心和信心不會因環境而改變。換句話說,我們的盼望不在乎環境的改善,而在於聖靈的能力使我們能應對所有挫敗和困惑(參腓四13)。

苦難中活出盼望的耶穌

聖子來到世上,也要經歷無數風波和表面上的挫敗。祂出生在污穢的馬槽,猶太人沒有迎接這位新生王,迎接祂的是希律的追殺。耶穌出來傳道,首先要經過撒但的引誘:耶穌的使命本是叫世人跟隨祂,撒但卻應許祂不用經過苦難,也可得到萬國,耶穌拒絕了這條捷徑。祂傳道,家鄉的人都看不起祂。祂被捕後,門徒都四散逃亡。從人的角度看,耶穌的一生充滿苦難與失意。

世人也許寄望風光明媚的人生旅程,但聖子「反倒虛己,取了奴僕的形象,成為人的樣式;既有人的樣子,就謙卑自己,存心順服,以至於死,且死在十字架上。所以神把他升為至高,又賜給他超乎萬名之上的名」(腓二7-9,《和修版》)。耶穌的一生示範了在盼望中順服父神的旨意,特別是在困窘的處境。聖經應許我們:「但是基督作為兒子,治理神的家。我們若堅持因盼望而有的膽量和誇耀,我們就是他的家了。」(來三6,《和修版》)

以公義活出天國的盼望

在今天價值混亂的社會中,我們能否做到「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我們可能只是凡夫俗女,沒有能力改變社會的大形勢。不過,在任何社會或政治處境中,總可做些美善的事情。我們總可以關懷身旁的鄰舍或弱勢人士;無論我們多麼渺小,在工作或家庭中總有些影響力。我們有沒有意識到要按公義對待身旁的人?社會瀰漫政治正確的語言時,我們是否有勇氣按真理說話或保持緘默?當我們能有這份堅持,就能活出盼望天國的生命。

我們不一定喜歡生命的各樣事情,但我們知道自己行在上主恩典之路,就不用回頭看。我們種種計劃的成與敗都不是生命的關鍵,「因為你們知道,你們在主裏的勞苦不是徒然的。」(林前十五58,《和修版》)

耶穌出世後,馬利亞和約瑟把祂帶到聖殿,當中有位名叫西面的虔敬老人,他上前把耶穌抱過來,然後稱頌神說:「主啊,如今可以照你的話,容你的僕人安然去世;因為我的眼睛已經看見你的救恩,就是你在萬民面前所預備的:是啟示外邦人的光,是你民以色列的榮耀。」(路二29-32,《和修版》)

(作者是中國神學研究院天恩諾佑教席教授)

註:此為美國知名女歌手Diana Ross 於1975 年發行的作品“Do You Know Where You’re Going To ?”。中文歌詞由本文作者翻譯。

本文章原刊載於《傳書》總186期(2023年12月號)

艱困中展現天國子民的榮美

文/小乙

日光之下無新事,環顧身邊,我們覺得日子難過,但相比昔日的小亞細亞教會,信徒所面對的困難不比我們少,使徒彼得在彼得前書中接連用「毀謗」去描述當時信徒的處境。毀謗,使他們身邊充滿了惡毒、詭詐和嫉妒(參二1);毀謗,使他們被稱為是作惡的(參二12,三16);毀謗,使他們因不走放蕩無度的路,被稱為怪(參四4)。

為了安慰和勉勵小亞細亞教會的信徒,彼得提醒他們要認識自己真正的身分:「惟有你們是被揀選的族類,是有君尊的祭司,是聖潔的國度,是屬神的子民」(彼前二9)。小亞細亞位於現在的土耳其,當時的信徒雖是外邦人,彼得卻藉兩段舊約經文(參出十九5-6;賽四十三21)重申他們的身分。

是蒙揀選者

彼得前書一章 2 節已有提及信徒是蒙神揀選成為祂的族類,二章 9 節所說的揀選並非重複一章所說,而是強調基督是神所揀選的(參彼前二6)。神在這裏要信徒聚焦的,不是自己被揀選,而是祂所揀選的基督,因為基督才是信徒面對苦難時的信仰核心。

蒙揀選者也是君尊的祭司。君尊含有尊貴,有屬於王的意思。王可指神或基督,基督既是王,也是大祭司,治理神的教會,而信徒是神或基督的祭司。信徒在基督的帶領下,以君尊祭司這身分成為神在地上的代表,顯出祂的同在。

蒙揀選者也是聖潔的國度。信徒是聖潔的,因為神是聖潔的(參彼前一15);信徒藉着聖靈和基督為他們所灑的血,都得着聖潔了。信徒有一個聖潔的標誌,就是順服基督(參彼前一2)。

蒙揀選者也是屬神的子民。小亞細亞教會的外邦人,本來和神無緣無分,但因基督的拯救、接納,將他們從羅馬世界中分別出來,歸於神的國度,成為祂的百姓。

彼得重申信徒的身分是要指出,雖然信徒在日常生活的不同場景中會有不同的身分,就如在家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在工作地點是專業人員、是上司或是下屬;在社會是國家的公民;面對貧乏的是個施予者,面對不公義是個發聲者;在教會是平信徒、導師或執事等。然而,當面對困難、挑戰,甚至像小亞細亞教會的信徒面對無理的毀謗、指控時,更應專注神的揀選,抓緊因基督救恩而被賦予的天國子民身分。

是寄居者

天國子民這身分指向一種新生命的生活態度。彼得稱信徒是寄居的客旅,言下之意,我們雖然住在世上,因着是旅客,不用擁有過多、謀劃過多,以致焦慮過多,甚至被肉體的私慾牽引。相反,卻要在面對逼迫、誤會、毀謗時,堅持敬虔生活,有好的行為(參二12、15-17,三16)。

在活出好行為的同時,彼得提到順服,並強調順服基督。且看彼得的經歷:初期教會遭受逼迫,使徒雅各被殺害,彼得被收監(參徒十二1-3),彼得在監裏被四班兵丁看守,被鐵鏈鎖着,他能做甚麼?相信只能順服、等候神,切切向神禱告。

我們遇到困難、挑戰,甚至是不公義的事,很容易會落在情緒壓力中,感到困累難擔。但彼得勉勵小亞細亞教會信徒時卻說:「但你們若因行善受苦,能忍耐,這在神看是可喜愛的。你們蒙召原是為此;因基督也為你們受過苦,給你們留下榜樣,叫你們跟隨祂的腳蹤行。」(彼前二20-21)彼得勸勉信徒在壓迫下要敬虔度日,縱遇逆境與苦難,卻也因此在昏暗的世道中見證了神的公義、愛與拯救。

是受苦者

對彼得及小亞細亞教會的信徒來說,因順服基督而遭受逼迫之苦是一件自然的事。彼得在信徒受苦的事上,沒有很多說教或吸引人的微言大義,他只分享自己的領受和經驗:「因基督也為你們受過苦,給你們留下榜樣,叫你們跟隨祂的腳蹤行。」原來信徒在考慮受苦不受苦的處境時,只要聚焦在基督身上,順服基督,並將自己交託給創造萬有的主。「親愛的弟兄啊,有火煉的試驗臨到你們,不要以為奇怪(似乎是遭遇非常的事),倒要歡喜;因為你們是與基督一同受苦,使你們在祂榮耀顯現的時候,也可以歡喜快樂。」「那照神旨意受苦的人要一心為善,將自己靈魂交與那信實的造化之主。」(彼前四12-13、19)

考門夫人在《荒漠甘泉》中以「火的試煉」比喻受苦:「主決不會試煉我們,除非祂發現我們有頂寶貴的信心礦苗,混在我們肉體的砂石中,祂要把我們的信心提出來,所以就將我們放在試煉的爐火中……這至暫的苦楚,也是有目的的,為要完成我們永遠的榮耀。」她也引用司布真的話來激勵受苦中的信徒:「苦難終究是要過去的,讓我們預先唱哈利路亞吧。」

彼得在書信中提及天國子民身分的三十多年後,約翰也寫了一封信(啟示錄)給小亞細亞教會。當年小亞細亞的信徒得到彼得的勉勵,相信都能忠信地守着這寶貴的身分,以致日後面對更大的苦難時,經約翰一再勉勵要珍視這身分,便回到基督裏;那時候,無論任何苦難、逼迫,我們終必得勝,基督必得榮耀。

(作者是牧養教會經年的牧師,也常參與文字服侍。)

本文章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82期(2023年4月號)

身分是一種歸屬

口述/Doris 整理/編輯室

基督徒代表甚麼?基督徒與非基督徒分別在哪裏?基督徒的身分是甚麼呢?

形象代表身分?

我在初信主時對基督徒會有特別期望:純品、善良、有正義感、有愛心、不貪心、不講大話、不傷害人,讓人感覺聖潔。我也期望自己能成為這樣的人。

匆匆四十多年過去,現在對基督徒的印象有了變化。我認識一些敬虔並竭力追求真理、追隨基督的信徒,但他們可能只屬少數。我也認識一些基督徒是按自己的方式、習慣生活,他們會參與教會崇拜,但價值觀及行事為人跟聖經教導或與主耶穌的生命,並沒有密切關係。以致我現在對基督徒的印象,並非渴慕親近主、勤讀聖經、靈修、祈禱、注重內在生命和在生活中實踐信仰。

變動中的身分迷思

這幾年的社會運動、政治變化、新冠疫情都讓人產生疏離、恐懼、焦慮,失去安全感和盼望。有些人因而選擇追求眼前的快樂、注重物質享受、只求安穩,甚或選擇移民;很多人心裏都有不同掙扎。我在回應這些轉變時,會捫心自問,究竟我以甚麼為生活中心?生活所追求的是甚麼?甚麼是真實的平安、喜樂、有把握的盼望?

這些尋問觸發我再思想基督徒的身分,特別教會作為信徒羣體,在社會中應該扮演甚麼角色?如何在這城裏做光做鹽,活出天國的價值觀?這幾年在教會羣體裏有不同的人發表言論,當中包括了神學院老師、堂會牧者,各自引用經文支持自己的說法。這令我疑惑,信徒既同為基督的身體,可以這樣劃分門類嗎?我們都是同蒙恩典被選召為神的兒女、天國的子民,處身社會及世界的變動中,怎樣才是真正彰顯天國?活出真正的基督徒生命?活出真正的教會?

身分指向生命的目標

「原來我們不是顧念所見的,乃是顧念所不見的;因為所見的是暫時的,所不見的是永遠的。」(林後四18)當天國子民生命的指向是在天上,生命的態度便需要調整,以致無論世界怎樣動盪、社會怎樣轉變、生活怎樣艱難,我們仍然能堅立在耶穌基督的磐石上,不被動搖,一如聖經所說已「得了不能震動的國」(參來十二28)。與神有密切的關係,靠賴祂以信心生活,雖經憂患,仍相信主耶穌所賜的平安,仰望等候祂。主耶穌基督必會再臨,祂永遠掌權,以公平公義治理祂的國度。這是我生命的盼望,並以此憑信心面對不同的處境,甚至所遭遇的艱難困苦。

我也提醒自己要有警醒禱告的心,面對這個世代,更要察驗神的純全善良可喜悅的旨意;辨明事情背後是否有神的作為、心意;該怎樣為家人、為這城巿禱告。我珍視自己是天國子民、是神的兒女,擁有父神的榮耀形象,是藉救主基督所賜的尊貴身分。我信父神會賜予能力讓我作見證,幫助我活出與身分相稱的生命樣式。

(作者在大學時代信主,向來注重讀經及禱告生活。)

本文章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82期(2023年4月號)

年輕信徒的信仰觀轉向

文/思路.豐

「教會年輕人流失」非近年才發生。早在2014 年的「香港教會普查」已顯示這現象,近年的社運、疫情和移民只是加劇了這趨勢。面對這情況,不少教牧長執都在思考,怎樣鼓勵年輕信徒參與教會生活呢?

筆者此文並非提供具體建議,而是希望從一個90後、(相對)年輕信徒的角度分享,今日青年信徒的信仰觀(神學)發生了甚麼變化,讓希望與他們同行的牧者有多一個角度的認識。筆者觀察到,近年青年信徒在福音觀、牧養觀和事奉觀三方面出現了變化,以下將逐一討論。

福音:從個人救恩到關懷社會

過往香港教會對福音的主流理解是:每個人也有罪惡,定會步向滅亡;因此要接受耶穌十架救恩,從而得着永生。這當然是正確的理解,但不全面。福音集中在個人的屬靈和道德層面,彷彿與我們身處的社會、文化、世界無關。即使信徒關心社會、扶助鄰舍,也只是「福音預工」,背後目的仍是要領人歸主、加入教會。

近年青年信徒經歷社會運動後,更看重信仰的公共層面,希望信仰「不離地」、能與身處的社會和文化有關。這種關注呼喚着教會反思福音的社會性。翻開福音書,會發現基督的福音其實本身已具社會層面,如路加福音提及耶穌引用以賽亞書的經文:「主的靈在我身上,因為祂用膏膏我,叫我傳福音給貧窮的人;差遣我報告:被擄的得釋放,瞎眼的得看見,叫那受壓制的得自由,報告神悅納人的禧年。」(路四18-19)這些宣告均有社會性的指向,對象是真實生活中的貧窮人、被擄、瞎眼及受壓制的人。天國不單涉及他們來世的靈魂所處,亦與他們今生的實際境況有關。對這些社會上的弱勢和邊緣羣體來說,扶助、關懷和同行不止是「福音預工」,它們本身就是「福音」,屬天國預嚐的一部分。

當然,關懷社會與個人救恩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可兼容互通。當人預嚐過天國的美好,或會更願意接受從主而來的新生命;而當人經歷了重生,也應有更大動力關懷身邊的鄰舍。福音同時包含着個人和社會向度,這是青年信徒在福音觀上的一個轉向。

牧養:從側重教導到側重同行

牧者的角色是甚麼?大體是宣講、領導、教導和牧養等(現實中還包括不少行政工作)。但在不同處境中,牧者或有不同側重的角色。過往牧者或許是整個羣體中唯一接受過神學裝備的人,自然成了聖經和神學知識上的權威,扮演着「傳道、授業、解惑」的角色。「教導者」是牧者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但近年隨着神學教育普及化、疫情期間網絡上出現更多神學資源,現時信徒只要有心學習,便能自行獲得許多信仰知識,不再像過往般單靠堂會傳道的教導。這種知識普及的轉變,亦間接影響牧者角色的側重點。牧者最重要的角色不再是教導者。這並非代表牧者在信徒培養的任務上不再重要,只是側重點有所轉移。筆者認為在新處境中,牧者成為「同行者」的角色漸趨重要。今日年輕信徒眼見大環境轉變,對個人前路(如修讀科目)難免感到迷惘;初職信徒剛步入社會,亦遇上許多適應和挑戰。他們需同行者的支援,亦需要一些生活性的引導。

《生命猶如文本》的作者格爾金(Charles V. Gerkin)的看法或能作參考。他認為近代牧者應轉為扮演「詮釋指導」(Interpretive Guide)的角色,協助信徒詮釋日常生活的不同經驗。教牧要與信徒同行,了解他們的生活處境,並以基督教信仰的「語言」來翻譯,助信徒運用已有的信仰資源來面對處境。牧者不一定比信徒有更多信仰知識,但必須有一顆聆聽生命和敏銳聖靈的心。聆聽生命,明白人們的掙扎和困苦;敏銳聖靈,看見事物背後的靈性議題。以同行為基礎,在生活上作詮釋指導,筆者相信這是不少年輕信徒所期待的「牧養」。

事奉:從履行崗位到尋索召命

第三個轉變關乎事奉觀。過往對不少信徒來說,事奉等同「堂會崗位」,如敬拜、組長、司事等。事奉是一種從上而下分派的模式,即視乎堂會的需要(哪裏缺人),然後便邀請信徒幫忙服侍。這種模式在過往尚算行之有效,亦維繫了堂會的基本運作。但近年青年信徒對事奉的理解出現了轉變。他們開始詢問:事奉是否一定要在堂會內?事奉是否等同服侍崗位?若我的恩賜與堂會需要的服侍崗位不符,怎麼辦呢?會問這些問題,其中一個原因是關懷的改變。

香港中文大學教授李立峯指出,從「八十後」開始,年輕一代大幅向後物質主義轉向,愈年輕的世代愈擁抱後物質主義。這些人雖出身在物質充裕的時代,但向上流動的機會卻遠比上一代的港人少。當社會欠缺流動機會,他們便走向自我實現(selfactualization)路線。他們希望所從事的工作能發揮自己的興趣和能力。這種特徵也適用於事奉層面。年輕信徒希望其事奉不再是純粹為履行崗位要求,而是與他們的恩賜、感動、召命相符。

因篇幅所限,上述三方面只能作點題式討論。還望能讓讀者多一點認識、更多思考如何在新時代與年輕信徒同行。

本文章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78期(2022年8月號)

若去若留活出召命

 

文/陳傳華

「新常態」這詞近年常被採用,一般是指危機發生後,在不同層面如政治、經濟、社會等進入新狀態,並漸定下來成新常態,至此人才能適應並安定活在其中。近年全球的危機,人人都盼能進入新常態並安定生活,惟危機揮之不去,且愈演愈烈,包括疫情、政局、經濟、戰爭等,令人心不安。

香港正是在危機的風眼中,有着不同意識形態和信念的香港人,不少在這兩年重新思考和計劃未來的生活方式,有的離去,有的留下。身為牧者,常聽到不少親友和弟兄姊妹思考去或留時的不同反應。面對各人複雜的情緒和處境,牧養一點不容易,面對的不止是去或留,更是為何、如何去或留。

今日的新常態彷彿就是活在沒有新常態之中,所謂「變幻原是永恆」之中!從微觀角度看,「新常態」就是不斷分散(scatter),然後會再聚集(gather),而聚集後可能再分散,像是寄居般!其實,聖經常提到我們要存着寄居的心態,且是有原因的寄居,進入這不真實的世界中居住,但心不屬世界,乃屬永恆的真實中。這等於甚麼?如何牧養?活在當下,活出召命!

活在當下:每天都真實地活着

聆聽、明白、疏解、引導

牧者需持開放和透明的態度,聆聽和明白弟兄姊妹的掙扎和決定,並背後的原因,不要有既定立場回應離開或留下,只要引導他們按各自的處境分析離開或留下的利與弊。無論離或留,沒有決定是容易,也沒有決定是不需付代價。而對留下的,若有仍在傷痛中的,牧者應盡量疏解其思緒:有的感到不知所措、迷惘;有的仍處於埋怨、追究、忿怒、憂傷中;有的想離去但沒能力而滲出絲絲苦澀和被遺棄的感覺……牧者要與哀傷的人同哀傷,等待他們靠主重拾志氣,向前奔馳。

其實聖經充滿去和留的例子。「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創一28),從創造神學看,全地都是神所賜予,離去的能遍滿,留下的能治理。而從信仰歷史來看,離或留是常發生的事,如該隱、亞伯拉罕、摩西、約瑟、路得、但以理、保羅等可視為離去一族,而大衛、以斯帖、耶穌、雅各、約翰則可視為留守一族。聖經中有不少人因逼迫帶來的恐懼四散和失去身分。牧者可引導肢體多明白聖經的例子,為何去、為何留?被懲罰?尋找安樂窩?饑荒?迫害?回應召命?讓弟兄姊妹藉此思考自己的去或留時,能多角度思考,又能從中聆聽主,作個合適的決定。

建立透明討論一起同行的氣氛

牧者不單要聆聽和明白弟兄姊妹,也可在教會鼓勵肢體建立討論和同行的氣氛。雅斤堂去年初作的一個民調,結果顯示五年內將離去的肢體佔 13%,留下的有 59%,未決定的佔 28%;並在不同場合公布結果,讓離去和留下的不覺自己是異類。這結果告訴教會未來要以年計的持續引導會眾思考這議題,並作合適準備。過程中,可令肢體明白留下的不等於更「神聖」,離開的亦不是「叛徒」!在互相尊重和同行的氣氛中,肢體可公開地討論,也鼓勵他們與家人討論,路途中不應是孤單地思考,也不需孤單走我路。

去年教會舉辦了「去或留」研習會,從聖經、情緒和實踐上與弟兄姊妹一起探討這議題,而在講台和祈禱會中,也分享離去了的肢體狀況和留下的肢體心聲,一起為主而活,這最終是關乎個別的「召命」,我們應帶着國度觀在不同地域服侍主。今年我們的研習會之主題就是「召命人生」,一起探討如何活在召命中。

活出召命:無論在哪裏也該活出時代的使命

願付代價的真門徒

對留下的大多數,牧者要繼續牧養和帶領他們,不是沮喪、失落,捱着過活,神將我們放在這裏是有其原因的,牧者必須先知道並活出這時代的異象和使命,靈活走位,充滿方向和動力,才能帶領會眾。同時,牧者也要留意自己的情緒起伏,照顧自己與神的關係和身心靈的健康,有需要時要找支援。

耶穌在世時,面對的世界相當動盪,暴動、鎮壓、瘟疫、戰役……耶穌來到人羣中,一方面,回應當代需要;另一方面,建立門徒,回應呼召,完成天國的使命。教會作為基督的身體,今日也如是,一方面要回應時代需要;另一方面要銳意建立門徒跟從主,使門徒能看見天上的事,願意為主付代價、捨己、以生命回應神的呼召,把神要透過我們完成的天國任務活好、做好。

葛尼斯(Os Guinness)在其著作《一生的聖召:追尋生命的意義與目標》提到「神呼召我們先成為自己(be ourselves)和活出本質(do what we are),但當我們回應和跟從神的呼召,才可真的成為自己和真的活出本質……作為基督的跟隨者,我們被召的先是「所是」(to be),後被召的是「所為」(to do),而被召「所是」和「所為」惟有在被召到主裏才能得實現。」要回應時代的召命,必須從基本功開始,作個更新和願意付代價的真門徒,不被世界的魔爪操控,活出福音大能及時代召命。信心要在困境中測試,才知真或假。

活出時代的召命

雅斤堂過去多年集中培養願付代價的門徒,鞏固、堅立門徒生命,抵禦迷失;同時,把耶穌的福音帶到人羣中。這世界有很多「福音」,卻是短暫,不能給迷失者安定,只有耶穌的福音是迷失者的福音、黑暗中的光,叫人從恐懼和沮喪中得方向。其實在疫情和困境中,不少不信的人才醒來,對福音胃口更大。弟兄姊妹與教會牧者在過去兩年,一方面帶領了數百人信主,履行大使命;另一方面,增大服侍基層朋友的資源支援兩倍,每月探訪近千位基層朋友(包括露宿者和住劏房的朋友),與逆境中有需要的人同行,履行大誡命。看見肢體繼續有方向和生命力前行,沒有浪費疫情和困境,實在感謝主。

無論離或留,我們都是寄居的,若沒異象,我們就放肆。身為耶穌的門徒,不是活在虛幻的世界尋找安樂窩,因這時代根本沒安樂窩;更不是被世界黑暗的環境籠罩,而是帶着天國子民的身分和使命,行出大誡命、大使命、文化使命、公義使命和款待使命。我教會就有弟兄姊妹留下,照顧父母,去年還帶領了父母信主和受洗;也有青年人留下進入神學院裝備,在沒新常態的新常態中服侍主。

無論在香港或海外生活,無論地上是甚麼國籍,我們都有天國子民的身分,要學習行出天國價值,每天帶着耶穌復活的力量活出召命。

(作者是中國基督教播道會雅斤堂堂主任、中國神學研究院及播道神學院客座教授。)

本文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77期(2022年6月號)

貼地的信仰,貼地的福音

文/麥子澄

「雖然我不是基督徒,但風雨飄搖中有你們在,真好。」某讀者奉獻支持麥田圈時留下的信息,讓我很感動。

2019年夏天,在香港動盪之時,因想與香港年輕人同行,麥田圈出現了,而我在當中擔任編輯。當時,很多年輕人離開教會,出走了,但他們都在社交媒體,我們便透過網絡與他們相遇,藉着每天分享與信仰及社會相關的內容,成了教會外的一把聲音。

苦難中傳遞天國價值

在過去平靜的日子,我所理解的基督信仰,就是每週返教會敬拜祈禱事奉靈修讀經,信仰生命似乎跟日常生活有點分割;但近年當我們陷入苦難中,卻深刻體會到聖經與信仰之貼地,因基督信仰的跟從和記錄者都不乏歷經苦難的。我現在實踐信仰的方法,是希望透過貼近時代的語言,向更多人呈現信仰的價值。

我發現,人在創傷與苦難中特別渴求信仰,不少人抗拒進入教會,卻嚮往認識信仰。因此,我們嘗試用最貼地的方式傳遞最純粹的信仰——天國價值。起初,人們好奇我們是甚麼人,我們會回應:跟隨基督的人。

我覺得,宗教有時是一個屏障,阻礙人接近信仰。很多人對基督教已有既定印象,甚至反感,因此麥田圈所做的是嘗試脫去宗教的外衣,讓人發現信仰的純粹。我們甚至沒有說服人「信耶穌」,這讓我們能接觸到更多未信的年輕人。

今天應如何理解福音?耶穌所傳的福音,是會讓人喜極而泣的好消息,祂倒空自己,與人同在,讓人從罪中得釋放、讓病患的得醫治、讓罪疚的心得寬恕、藉着犧牲救贖他人。今日,我們未必有行神蹟之能,惟我們皆可學效基督,在別人有需要時施以援手,藉此讓人感受到愛、接納與希望。

活出本分深耕細作

我們現在身處的時代,看重行動多於口講,身為追隨基督的人,我們都有各自的身分和角色,如何在社會活好基督徒的角色?或者我們可先做好自己的本分,不用太刻意強調自己基督徒的身分。為人師表的,先做個有教無類的好老師;從事創作的,用心創作能引起共鳴、緊貼時代的作品,努力以生命感染生命。過去很多人太刻意強調自己基督徒的身分,活出的生命卻強差人意,反引起人對基督教的反感。若先做好自己的角色,再表達背後推動我們的信仰,或能更易贏得人對基督信仰的欣賞與尊重。

這幾年間,我們嘗試除去宗教術語、用淺白的語言表達天國價值,讓人認識自己、反思生命、關心社會、保持盼望。這個過程如鬆土與撒種,每天深耕細作,希望讓人漸漸成為愛己愛人、貼近基督價值的人,也成為更好的自己,回復上帝原初創造人的美好形象。

本文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78期(2022年8月號)

陰霾中路標不見了

文/ChristineCMO

當筆者撰寫此文時正與香港人一同經歷絕非容易的「22-02-2022」。這天,日曆上滿是「二」字,可疫情嚴峻,措施轉變急速,生活一點都不「易」!過去三年香港經歷社會事件及疫情的衝擊,各人的身心靈都十分受創。信仰能幫助我們面對陰霾嗎?教會牧者和弟兄姊妹可怎樣與情緒受傷的人同行?

香港人都「謝咗」

從我的輔導工作及在教會與弟兄姊妹同行的觀察,很多人受到這時勢的陰霾影響,出現了一些從未有過的負面情緒或精神狀態,加上在個人生命中或曾有過的創傷際遇,情緒變得更複雜、更難調適。去年《紐約時報》曾報導疫情下一種常見負面情緒,名為Languishing(憔悴),或譯為廣東話「謝咗」更直接。這種情緒我們間或都有,但若持續對事物提不起興趣,對生活感到沒意義,人會出現停滯(Stagnation)和空虛感,影響生活。

另外,三年前社會事件帶來的創傷,香港人多了一份焦慮,對周遭的一切存着負面預設,失去安全感和信心,被對將來的不安佔據;加上抗疫疲勞,太多事情需管理和安排,「活在當下」像已成泡影。生活在好像總被追趕的心境下,不知不覺陷入迷惘和混亂,開始分不到優次、應做或不應做的事,對日常生活或工作以致人生大事的決定都舉棋不定、憂心忡忡,如是否接種疫苗、需否大量購入防疫藥物,以致談婚論嫁、生兒育女、移居海外等人生方向就更難定案。

筆者嘗試整合一些與受助者同行的經歷,加上自己的生命反思,從信仰和心靈的方向跟大家分享,盼可幫助信徒個人操練,或應用在關懷弟兄姊妹身上。

第一步,先停一停,要聚焦 (stop and focus)

「你們要休息,要知道我是神!」(詩四十六10)「休息」有停下來、罷手的意思,目的是聚焦在上帝,因祂才是神,我們不是。當被疫情或身邊的壓力煩擾時,我們很難發現自己內在的問題,甚至尋求主的幫助也無力。因此要先停下來,放下手上的,閉一閉神,做呼吸運動,讓專注從自己身上轉到上帝。「活在當下」的意思就不再只是疫情的日常,因「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太六34)這句經文當中隱含着當時機成熟時,上帝會幫助我們處理那些困難。

心思要在上帝裏沉澱,對自己說:「罷手吧!」才能讓我們定睛仰望神,更認識祂的屬性,留意祂正在做甚麼,用甚麼東西給你提示或指引。當我們專注在主時,會不知不覺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和需要,甚至讓上帝的話語在心中迴響,使你的心因而得着醫治和力量。

第二步,同在與明辨(presence and discern)

上面提及要聚焦在上帝身上,是同在與明辨的前提。盧雲曾撰文談及「明辨」(Discernment),就是用上帝賜給我們的心、耳、觸感去留意身邊的人與事,留意這些事物在上帝的話語裏是甚麼意思。當內心世界受外在環境攪擾,內心混亂,許多思緒令我們惆悵,甚至是揮之不去的哀傷和創傷,這時很難只用我們的意志去辨別是非對錯,優次秩序。

來到這一步就是要用身體和心靈去留意上帝給我們的標記。「不要效法這個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變化,叫你們察驗何為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羅十二2)留意上帝如何在生活的周遭跟你同在,就能察看那些在你身邊漫過的事物或際遇,分辨上帝的真理和似是而非的歪理,辨明時代的徵兆,看清你此時此刻可以做和有能力做的事。生活中常打開我們的心、耳、觸感,與主相繫,明白上帝的時機是甚麼,與我們內心的世界聯繫,心被釋放,撥開雲霧,尋找上帝顯示的路標和路徑,讓我們繼續向前行。

第三步,同工與同行(work and walk)

這一步是藉着我們的踐行,從工作、創造和關懷,讓行動的世界與靈性生活相通。屬靈生命不應「退修後落山就不見了!」面對來勢洶洶的社會變遷,若信徒的心靈只停留在隱修之中,一旦被外來的衝擊進攻時,就很容易被打倒。巴默爾(Parker Palmer)在《行動靈修學》一書中提出以「默觀兼行動」的操練,讓人在現實生活中體驗上主是如何與我們在一起,生命真正被充滿、真正活着。基督作了模範,展示祂如何走進人羣裏,祂明白上帝的心意,在福音書中不時看到祂在其時機,走進人羣中憐憫人和醫治人。

當內心體驗到上主引導,就可肯定祂與我們同工。藉着上帝賜給我們的創意和恩賜,在工作上、創造上、並關懷上展現基督,如整頓家居讓心靈重新整理,傳上一句簡單的鼓勵或問候訊息給剛確診的親友或肢體,用有限的食材烹調一餐美味的餸菜給心靈受壓的人……發揮創意,付出你的時間,運用你的專業知識幫助有需要的人,在困境中彼此守望一齊踢走陰霾。

願教會的牧者和信徒,在陰霾的日子裏,察覺更多由主而來的訊號,觀察這世代的路標和路徑,體驗上主在我們身上的同在和指引,常在主裏。就算困難仍未減退,仍看見主在我們的當下與我們同工。

(作者是喜歡歎咖啡、美食、體驗生活美學的傾談者)

本文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76期(2022年4月號)

苦難不能摧毀的

文/編輯室

主裏的喜樂

我們常以為在苦難中無法喜樂,然而,聖經卻教導我們苦難中仍可喜樂。

「並且你們在大難之中,蒙了聖靈所賜的喜樂,領受真道就效法我們,也效法了主」(帖前一6)。

「我的弟兄們,你們落在百般試煉中,都要以為大喜樂;因為知道你們的信心經過試驗,就生忍耐。但忍耐也當成功,使你們成全、完備,毫無缺欠。」(雅一2-4)

倚靠的支柱

在困苦之時,無論我們是定睛尋求神(主觀),或是藉賴祂的恩典(客觀),神都是我們倚靠的支柱。

「我的拯救、我的榮耀都在乎神;我力量的磐石、我的避難所都在乎神。」(詩六十二7)

「愛祢律法的人有大平安,甚麼都不能使他們絆腳。」(詩一一九165)

神的憐憫

神以其豐富的情感、慈憐的眼目、細心的聆聽來回應我們的痛苦。

「耶和華的眼目看顧義人;祂的耳朵聽他們的呼求。」(詩三十四15)

「耶和華啊,謙卑人的心願,祢早已知道。祢必預備他們的心,也必側耳聽他們的祈求」(詩十17)。

神的同在

神應允永不離棄我們,祂的同在是我們得力與得安慰的最大源頭。

「你們若為基督的名受辱罵,便是有福的;因為神榮耀的靈常住在你們身上。」(彼前四14)

「他們在一切苦難中,祂也同受苦難;並且祂面前的使者拯救他們;祂以慈愛和憐憫救贖他們;在古時的日子常保抱他們,懷搋他們。」(賽六十三9)

神的拯救

神應許拯救、保護我們。

「主知道搭救敬虔的人脫離試探,把不義的人留在刑罰之下,等候審判的日子。」(彼後二9)

「但主是信實的,要堅固你們,保護你們脫離那惡者。」(帖後三3)

本文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71期(2021年6月號)

負傷而去,療傷而回

文/葡萄籽

從沒想過,是以這種方式離開。我不敢自比約瑟,卻想到了約瑟。

2017年,我剛辭職,打算搬回家居住以節省開支,卻因家人緣故,被迫遷走。看着積蓄遞減,大感徬徨之際,竟意外獲得一份海外工作。由於父母已離世,我了無牽掛,卻也帶着傷心難過,孑然上路,心想見見世面也好。

話雖如此,孤身在外總有各種挑戰。剛抵埗時,我祈求上帝為我尋找合適住所和屬靈的家,結果得到的超乎所想,不僅租住的房子免付地產佣金,在同幢大樓,恰巧就有一所教會,成為我融入當地生活的重要支持。

適應移居不捨故鄉

我本以為,待工作合約期滿就打道回府,故一直抱着「過客」心態,後來卻因想留下陪伴一位需支援的好友,才想到申請移民來延長居留。萬料不到,我剛獲居留資格,香港就發生了社會運動。

那段日子,我彷彿活在平行時空,看着手機播報的香港即時新聞,驚心動魄,卻無能為力。即使外出遊玩,也無法像以往般享受旅遊樂趣,更不願在社交媒體張貼任何開心的貼文,因哪怕只是「無心的炫耀」,都會讓我感到罪咎。

坐完移民監後,香港情況表面看似平靜,我趕忙回港一趟,卻爆發疫情,在各種社交限聚令下,實體相聚變得極為艱難,加上封關傳聞,令我心生恐懼,如逃兵般匆匆離港。

我在移居地適應得很好,換了以前,一定樂不思蜀。可是看着受苦的香港,我對這種獨善其身的安逸如坐針氈,加上沒有工作、學業或婚姻寄託,整個人就像無根的飄萍,不知何去何從。忽覺自己就像在曠野飄流的以色列人,我不願回到變色的故鄉,卻記掛着裏面的人。

原來,左右我決定的主軸,一直都是陪伴。

未來腳步主必引領

一天和香港好友通話,其中一句「與受苦人同行」深深觸動了我。當晚,我腦海想的就是要訂機票回港,顧不得要在酒店隔離21天,深覺若不行動,就無法入眠。這一刻,才稍稍體會到「負擔」的滋味。

回想這些月來的趑趄不前,我發現自己一直被恐懼支配。雖然很多人都說,香港已無法回到從前了,但若要等到香港變好才回來,我會羞愧;且要說日子艱難,我的家人和朋友不也是這樣過活嗎?我的生命並沒比任何人更尊貴,我只是比較幸運。

我記掛移居地,也捨不下家鄉,若是耶穌,祂會怎麼選擇?我相信祂會走到更有需要的人羣當中,也深信祂會帶領我接着的每一步。「人心籌算自己的道路;惟耶和華指引他的腳步。」(箴十六9)這正巧是我近幾年的寫照!許多從前不明所以的際遇,事後看來,都有上帝安排,祂必引領!

(作者是「神經大條又後知後覺的蒙福者」)

本文原刊載於《傳書》總177期(2022年6月號)

就是同行

文/山地

日子很難過,你還好嗎?

今時今日,除非你不看新聞、不理世事,否則難以對身邊人承受的苦難視若無睹,因慈愛(compassion)是受造的天性,神造我們本是關係的存有。編者問面對年輕人的傷痛,我們可作甚麼?其實不用書寫,看見需要,就問一句「你好嗎?」聆聽,同行,就是了。

然而,現實是,這份慈愛常被堵住,更甚是變成冷漠與批判。這些年,整個社會對年輕人,甚是殘忍。

為何要與青年人同行?

我在一間高舉與青年人同行的基督教機構工作逾十年,也曾到不同教會青年主日講道,每次我都問:「為何要關心青年人?」我認同蘇恩佩的話,因「在年輕人身上我們最能夠看到人本來的真象——沒經壓抑、沒有世故化、沒有掩飾、沒有麻木以前的真象」。

青年人不能忍受醜惡和虛偽,為着理想,一股傻勁去追求,與年輕人同行,是提醒在主流社會打滾的成年人,這社會有否偏離人的本性,亦即神的心意。當2019 年社會運動開始,烈火來臨,且極慘烈,我這「同行者」的第一反應,是害怕及逃避。我羞愧難奈,也深切反思。

在此讓我分享這數年同行的學習與嘗試,把我聆聽到年輕人的片言隻語寫下,作為提醒。

怎樣彼此連結?

痛悔過後,2019年中,我離開原有崗位,與幾位「非暴力溝通」實踐者成立「創傷同學會」,建立平台,探討社會創傷如何轉化。我們的動機很單純,是同行,因這一代人面對前所未有的社會創傷,創傷既是集體,就不能簡化為個人成長與情緒問題,必然要一起面對,建立集體抗逆力(collective resilience)。開始時,邊行邊探索,叩問:受創的人,究竟怎樣走在一起?

我刻意跟非信仰羣體合作,想謙卑重新學習如何跟人真正結連;選上引入「非暴力溝通」,因創辦人Marshall Rosenberg 矢志以「愛的語言」改變世界,期望帶來人與人、民與民之間的和平。他的改變之道很單純,是歸回人性,真誠地溝通;具體方法有四個基本步驟:不帶批判去觀察、連結內心去感受、發現感受背後的需要、繼而一起用想像力提出回應需要的請求。

Rosenberg說,無視情緒感受,會忽略內心需要,這是對人性的虧損;因內心「需要」是人性的共通、生命動力所在。於我,這種彼此聆聽是彼此滋養生命,正是天國之道,何竟我們失落了這愛的語言?

真誠溝通為何難?

經歷過2014年的社會運動,看見兩代間的撕裂,我深深發現改變不單在制度,更要根本地回歸人性,首要是學習好好自我連結、好好溝通。然而,這種聆聽感受、回應需要的真誠溝通,看似簡單,卻遠比想像的難。

問題出於我們慣用的語言、思考模式、影響人的策略,都堵住我們天生憐憫的心腸。正如Rosenberg慨嘆,資本主義的爭競思維影響太深(大概比聖經影響更深),城巿人熟悉分析、判斷、投訴、命令的語言;一遇上衝突,就直覺地進入戰鬥模式,未聽到對方的需要,就帶着自己的想法論斷;然後以督責、標籤、歸咎、情緒勒索,迫對方就範;對方也就急於防衞或投降,結果往往不歡而散。

創傷下,溝通更形暴力。美國社會在911後,有民間及宗教組織走在一起,探討社會創傷並寫下The Little Book of Trauma Healing。書中開首就說,創傷與暴力總連在一起,暴力引發創傷,創傷若未療癒,一樣引發暴力。向內是自我隔絕,自我質疑、內疚自責,不敢信任;向外投射,是敵我二分、我對你錯的決裂、甚至引發你死我活的暴力。這些暴力循環,可維持數十年,甚至延續至下一代,我們也親身嘗受吧。

要脫離這暴力循環,書中提到解決之道,原也回到真誠溝通。

我們能成為彼此承載的空間嗎?

書中提到,在一個安全可信任、叫人感到連繫、情緒被看見的空間下,人就能坦然分享,哀悼所失去,彼此承載,療癒也可發生。當中的關鍵是愛,背後是一個慈悲有愛的世界觀。

這數年間,嘗試引入創傷知情的概念,辦非暴力溝通、組織創傷與衝突處理等課程或講座。另一方面,聆聽香港人的故事,製成小書,締造閱讀的聆聽空間;也舉辦親近大自然的圍爐活動,透過羣體互助,一起哀悼;自己也學習與在囚者家人同行,互相支持。深深發現,需被聆聽的人太多,但我們欠一個可彼此承載的空間。除了輔導員外,信徒羣體豈不可擔當這角色?

耶穌臨別前,囑咐信徒要彼此相愛,祂以為門徒洗腳來顯明。若我們真能如此謙卑服侍,以愛接納,相信教會就是彼此承托的美麗空間。但為何許多青年人不向信徒羣體求助?讓我最後以他們的話作提醒:

「教會好窄,好窒息」:信仰從來是一趟冒險之旅,我們都不是真理的擁有者,何竟我們的信仰變成對與錯的框框,而不是祂叫生命盎然的天國?充滿潔癖的羣體真可彼此洗腳嗎?

「教會好傳統,對唔到嘴」:假如你曾接觸經過火煉的年輕人,你會發現他們在這幾年間急速成長,不斷反思,因面對的都關乎生死。我們可曾同步轉化,認真面對自己,視信仰為生死攸關,叫天國踐行在人間?

「教會好有愛,但好像做功課」:說這句話是一個非信徒,他在面對審訊時走到教會求助,教會也派人定期問他代禱事項,他最終受不了這種關心。同行是一種陪伴,要有力同行,我們有與神同行,經歷祂愛的轉化,回歸人性嗎?

與年輕人同行,請以祂的愛作空間,聆聽他們尖銳的話,一起轉化。

(作者是前Breakazine總編,現經營與社會創傷有關的事工,偶爾撰文,探索社羣如何一起轉化。)

本文原刊載於《傳書》雙月刊總176期(2022年4月號)

以感恩及祝福的心行走人生黑夜

文/編輯室

世道暗晦,謊罪連城,疫情肆虐,不少香港人都活在不安中。信徒仰賴上主,藉禱告將困頓的環境交託;然而,即使每晚內室的泣訴跪禱,疫情在可見的時日還未見盡頭,社會處在暗晦中似望不見黎明到來的那一天。我們置身在人生黑夜中,應如何走下去?

其實,當我們還沒能看見將來那光明的日子,是否代表今天就沒意義?若見不到人生路百步之後的光景,是否代表十步之內所行的沒有用處呢?中國神學研究院助理教授潘怡蓉博士提醒信徒,學習走好每一天的路,繼續向前,因生命不能回頭,救恩的歷史繼續向前,我們每人生命的小故事,其實是不停參與在神的救恩故事裡。既然每次只能行一小步,那就繼續忠於做好手中的小事,每日一步,以感恩、繼續祝福這世界的心去行,這就是以往許多屬靈先賢行在人生黑夜、曠野的方法,如德蘭修女。

一日一小步的行旅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以下是潘博士建議如何在人生黑夜中展開一日一小步的行旅:

  1. 珍惜生命,感恩度日

疫情前或許大家都以為一定有著長長久久,現在終發現生命很是脆弱。我們要常存感恩的心,起床時要知道每天都是恩典及禮物,需要珍惜每一分一秒,因這是神託付給我們的。

  1. 每天至少跟兩三個人談話

口罩、限聚令、疫情將人隔絕,但身為一個人,是需要跟別人連結的。我們可以藉電話、社交媒體應用程式與別人連結、傾談、交流。這對我們很是重要。Communion(共融)正是三一上帝的本質,我們需要突破口罩的隔絕,繼續與人連結,否則生命就會萎縮。

  1. 忠心做好手邊的小事

每一日都有一些小事要處理。既是神託付給你的,就以做大事的心做好這些小事。

  1. 舉手之勞協助身邊的鄰舍

幫助身邊的人。幫助人能令你感到生命是有意義的,帶來滿足感。

  1. 保持與信仰群體的同行

跟你教會的弟兄姊妹同行,彼此勉勵、打氣。在這時候,我們需要彼此建立。你心內那團火,不彼此溫暖、守護,是會熄滅的。

  1. 在上主面前舉起禱告的手

看到世界的疫情,你就是看到一個託付,要為這世界禱告。你看到新聞,當中的背後,就是一個邀請,邀請你作一個祈禱者。

  1. 戴上口罩偶爾外出走到大自然中

偶爾踏出家門,做好防疫措施之下,往大自然中欣賞花樹蟲鳥、仰望天空,靜觀神在大自然當中彰顯其榮美,讓我們的心繼續向著上帝。

  1. 以畫畫、聽音樂、做體操、煮飯增加生活樂趣

試在家做一些不是經常做的有趣事、重拾一些久違的興趣;或就是在家聽聽喜歡的音樂、舒展筋骨做做體操。

  1. 透過閱讀或靈修日記,整理與寫下自己反思

珍惜閱讀的機會,這期間是很好的進修、充實心靈的時間。每日睡覺前,寫下一兩句這一天學了甚麼事情。

  1. 一日一小步前行:面對前路走好每天腳下的一小步

睡覺時為行完一日的旅程感謝上帝,祝福一些當日在人生旅途中遇到的人。以期待的心將明天交託給主,因祂是一個做新事、帶我們行新路的上帝。

加強光讓黑暗減退

走在人生黑夜中,難免會對不確定的未來感到不安,潘怡蓉亦坦承她要與不安共處:「我會跟神說,我已盡力啦,在我必須要完成的工作裡,求祢保守!若真是發生了甚麼,求祢赦免並賜下恩典,我就繼續走那條發生了的路;我相信我是可以走下去的,因神會帶我走下去。」

她又勉勵弟兄姊妹,今天作神的門徒,不要停留在不安處解決不安;神的國度會繼續臨在,救恩的歷史會繼續向前。每一天去找有意義、值得做的事去做。當繼續在神的國度裡與祂同工,信徒的生命就繼續向前。在人生黑夜中,驅走黑暗最好的方法就是增強光明;當光愈亮,黑暗就會稍為減退。所以,我們要重新尋回自己的召命、使命、異象、在神國裡主給自己的託付,在那裡便可找到每一天的光。要讓那光帶領我們前行,我們就不會被那不安、黑暗吞滅。

(本文主要參考潘怡蓉博士於「走在 Uncertainty 中的靈程同行者」講座中的分享: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5yjDsqK-G0

亂世下追隨基督的教會——潘霍華的神學關注

文/趙崇明

潘霍華身處兩次世界大戰,而德國更是兩次大戰的核心國家。隨著1918 年一次大戰結束,德意志帝國正式進入威瑪共和國時代,作為戰敗國被迫要接受凡爾賽條約的戰爭罪責的懲罰條款,國內不少民族主義者視之為喪權辱國的恥辱;加上戰後經濟轉差,於是孕育了希特拉的乘機崛起,將當時的德國工人黨改稱為「國家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簡稱Nazi,即「納粹」,成功將民族主義和社會主義結合起來。1933年希特拉更順利出任總理,正式掌權,進入納粹威權統治的「第三帝國」時期。對外不斷擴軍發動侵略,與意大利結盟啟動第二次世界大戰。對內實行高壓極權管治,借助民族主義雷厲風行反猶太人政策,大規模屠殺猶太人。而當時德國教會(主要是信義宗,也有改革宗)內一群「德意志基督徒」不但對政府的反猶政策袖手旁觀,甚至逐漸被收編成為支持納粹政權的政治工具。

就在上述政治亂世的背景下,造就了潘霍華神學的發展。然而,潘霍華並非要建立一套政治神學、公共神學或社會福音派的那種自由神學。他由始至終最關注的其中一個焦點是教會,他是為教會而做神學的,這一點可從他第一本著作,亦即他的博士論文《聖徒相通》(Sanctorum Communio)反映,這是一部關於教會論的著作。當然,到了希特拉上台,以及目睹德國教會變質而向納粹政權效忠時,他更要思考以下問題:教會究竟是誰的教會?誰是教會的主?信徒真正追隨的對象是誰?教會向誰效忠?教會如何被上帝使用?

以基督中心作神學思考

對他而言,答案的基礎必然要回歸基督。因此,潘霍華整個神學思想,都是建基在從上而下的啟示觀和基督中心論上面,意即建立於上帝在基督裡的啟示這重要基礎上。他在早期著作《行動與存有》中已表明這種觀點:「神學思考的進路乃是從上帝到現實(reality),而非從現實到上帝。」1 在他的中期神學的《基督中心》(Christ the Center)裡,更是強調這種基督中心式的啟示觀:「聖言基督就是真理。離開聖言,不藉著聖言,就無真理可言……上帝已經藉著聖言行了啟示。上帝將自己同聖言聯繫在一起,為的是藉著聖言,向世人曉諭。上帝沒有改變這聖言。」2

屬於潘霍華後期神學的《倫理學》(Ethics),仍貫徹這種神學方法:「從人的問題出發探詢解答,這種思想必須克服,因它不是聖經的思想。耶穌基督的道路並非從塵世通往上帝,而是從上帝通往塵世……教會對世界的發言,只能是上帝對世界說的話而不能是別的……因此,對於教會來說……唯獨從耶穌基督的福音出發,才會發生教會同世界的正確關係。」3

信徒效忠上帝而非政權

有關政治倫理的踐行也一樣,當基督徒置身在某一政治處境要作倫理踐行時,潘霍華認為要問的仍是:上帝有何旨意?他堅持我們身為上帝這天國君王的子民,只應向上主效忠,首先只會聽命於上帝,任何地上的掌權者,並非我們絕對效忠及聽命的對象,這也是當年潘霍華有份推動的「巴門宣言」(Barmen Declaration)的核心思想。

然而,上主的命令又如何下達到現世的凡夫俗子?這就須要透過道成肉身的基督啟示給我們,因基督既是從上而來的上帝的道,卻也成了人身,活在現實的被造世界中,祂既超越又臨在,是聯繫天上與人間最佳的橋樑。因此,建基於基督的政治倫理踐行,既是貼近現實,卻非追隨俗世現實的意識形態,也就是在世而不屬世的。亦惟有在基督裡談論倫理學,才能擺脫將倫理學抽象化的危機,因基督就是具有歷史性的實在(historical reality),所以在基督裡彰顯的上帝命令不可能是抽象的。將倫理學看待成一套能放諸四海的分辨善惡原則,就是將倫理學抽象化,令倫理學脫離具體多變的現實處境。因此,潘霍華心目中的基督教倫理學,必然要考慮處境,亦惟有掌握這點,才能明白潘霍華身處當時德國教會所面對的納粹政權這獨特的歷史處境下,為何他會表現那些具體(甚至具爭議)的言行。

當然潘霍華的政治踐行並非只建立在屬於其後期著作的《倫理學》之上,1932 年可算是潘霍華生命的重要分水嶺。這源於他閱讀「登山寶訓」,耶穌的教導讓他有很大覺醒,學習對付自己生命中那個很強的「自我」,認罪悔改,開始學習順服的功課,真正追隨基督,成為主的門徒,效法基督,學習為他人而活,須活出負責任、肯擔當及付代價的生命。

背十架回應重價恩典

1933 年1 月30 日希特拉上台,4月即通過〈雅利安公務員法〉(Aryan civil-service legislation),禁止非日耳曼民族(尤其是猶太人)出任政府公職,潘霍華隨即發出反對聲音。然而,當時德國教會已被納粹政權收編,成為政權利用的政治工具。有見及此,認信教會(Confessing Church)便提出「巴門宣言」,向支持納粹政權的德國教會表明,惟有基督才是教會的主,教會理應只向基督效忠。因要為認信教會訓練傳道人,1935 年4 月潘霍華出任傳道人神學院(The Preacher’s Seminary)的負責人,後來神學院遷往芬肯瓦(Finkenwalde),不過1937 年9 月這神學院已被蓋世太保關閉。同年《追隨基督》(The Cost of Discipleship)一書出版。

《追隨基督》是潘霍華在神學院其中一科授課內容。他在這書中一開始便批評教會將「因信稱義」變為廉價恩典,就是宣揚一種不須要承擔、無須以行動來回應、不用付出代價的福音。廉價恩典也只是一套頭腦的知識(教義)、或一些靈性的安慰,以為頭腦上承認或接受救恩觀念就可得救。而忘卻了福音本來所見證的,乃是基督以重價的生命,背負及承擔了我們的苦罪,因此應是重價的恩典。若重價的福音是耶穌為我們的生命付上最大代價,以及用最大的承擔而換來的救恩,我們就應存一個感恩的心,作出回應行動,這行動就是背起十字架跟從主,真正作主的門徒。4 因此,潘霍華所指的呼召,並非佈道會中舉手決志信主那麼簡單,而是「當基督呼召一個人時,祂是叫他來死。」5 這正是基督呼召我們背起十字架跟從主的意思,「因為基督擔當我們的重擔,所以我們也該擔當同伴的重擔。」6 在威權管治下的教會和信徒,潘霍華要我們反省如下的重要問題——是否願意付上生命的代價,背起十字架作主門徒?以行動見證那重價的恩典?

  (作者是香港神學院教務主任、神學及歷史科副教授)

註釋:

  1. Dietrich Bonhoeffer, Act and Being:Transcendental Philosophy and Ontology in Systematic Theology (Minneapolis: Fortress Press, 2009),89.

  2. Dietrich Bonhoeffer, Christ the Center (San Francisco: Harper & Row, 1978), 49;中譯:朋霍費爾著,王彤、朱雁冰譯:《第一亞當與第二亞當》(香港:漢語基督教文化研究所,2001),頁32-33。

  3. 朋霍費爾著,胡其鼎譯:《倫理學》(香港:漢語基督教文化研究所,2000),頁306-307。

  4. 參潘霍華著,鄧肇明等譯:《追隨基督》(香港:道聲出版社,1989),頁32-34。

  5. 潘霍華:《追隨基督》,頁80。

  6. 潘霍華:《追隨基督》,頁81。

大放膽量講神的道(徒四23-31)

文/朝

彼得與約翰被公會釋放後到信徒那,告訴他們祭司長和長老所說的話(參四23),會友聽後既沒懼怕,亦沒離開耶路撒冷逃避逼迫,而是想起聖經的話詩篇第二篇有關彌賽亞的預言,就是萬民的虛妄謀算,世上的君王臣宰聚集起來要敵擋主,並主的受膏者(參四26)。會友發出這祈求的內容,卻沒在這引用的,是接下去的經文信息,就是彌賽亞面對反對勢力和政權的至終絕對得勝。

由此可見當時信徒對聖經的熟悉,清楚耶穌就是彌賽亞。因着彌賽亞已得勝,他們不再懼怕。其實信徒對比官員和宗教領袖的勢力,可說毫無還架之力,但他們禱告甚麼呢?就是求神察,叫的僕人能大放膽量地講道,並以神跡奇事病來證實耶穌的名。禱告過後,聚會的地方震動,他們都被聖靈充滿,放膽講論神的道(參四29-31)。他們互相作見證,藉以彼此激勵,這是當時教會生活的一個常態。

憑信向主祈求

從經文看來,他們所相信的是活着的、大能的、掌管一切過去和未來發生的事的神,這是他們的信心所在。他們同心發出具信心的禱告,或正是令聚會地方震動的一個原因,而我們現代的基督徒聚會,能有初期教會聚會時那種心態嗎?同樣有火熱的心嗎?我們應為甚麼代禱?應向神祈求甚麼?

我們會為建立宏偉的教堂禱告抑或有膽量來講神的道傳揚基督的名?當然我們可祈求大家無風無浪,身體健康;而城中有正義、公正的人受到不合理逼迫時,我們可選擇毫無反應;我們也可選擇將一些經歷神大能的事,閉口不言藏在心這樣信仰就只停留在教會的建築物。可知我們的生活,正就是信仰的表白?我們向世界未信的人表白着一種怎樣的信仰呢?

祈求主賜勇氣

經文中點名提到希律和彼拉多這些名字(參四27),是嚴重衝撞當權者;稱耶穌基督是神所膏的也是毫無忌諱的信仰表白,難道他們不怕被告密、捉拿嗎?現今的時代亦面對日益緊張,甚至被威嚇的氛圍,我們或會因着貫徹遵行聖經教導而有被關進監牢的危險,我們會懼怕嗎?實在,屬於神的僕人在恐嚇威逼下,需要的就是大放膽量講神的道。我們會為神的僕人代禱嗎?畢竟每週只講一段屬靈八股、不得罪誰的講道,並不能餵養信徒及回應時代的需要。

初期教會的信徒放膽祈求,所以是非常具熱情的禱告,且蒙主喜悅。他們都有膽量,願意放膽被神使用,被聖靈充滿。然後,放膽地講論神的道,這已是他們的日常。若我們想要得着初期教會這種熱切的能力、對神的渴慕、經歷神的體驗,是否要調整現時教會聚會模式呢? 

(作者是獻身泰國宣教歷數十寒暑的宣教士)

黑夜,吊詭的試煉

文/編輯室

——我們主耶穌的父

我們記得那些人,

像抹大拉的馬利亞一樣,

在正午遇到黑暗,

遭逢令人極度沮喪的損失。

我們為那些人祈禱,

他們為了忠於耶穌

而忍受的悲哀。

求祢在黑暗中與他們同在,

直至祢與他們同在的光明再照亮他們。

我們為那些人祈禱,

他們在哀傷中

還未認識耶穌——

求祢讓他們在耶穌的哀傷中

發現祢在他們的哀傷中

與他們同在。

在沒有祢的愛的世界

這困境中;

在這個拒絕祢同在的

世界的悲劇中,

幫助我們將耶穌被釘十字架

看為祢與黑暗的世界同在。

幫助我們在那裡

找到祢對祢的世界永恆的愛,

的信心中發現祢對世界的計劃,

幫助我們在祢與祢所有創造物的同在中

找到我們對正午陽光的盼望。

我們為自己祈禱——

當死亡的陰影臨到我們

或監獄的門把我們關鎖起來時。

主耶穌,

讓我們不要無視在加略山上的祢

也不要在花園中沒有遇見祢。

這段禱文擷取自包衡和哈特所著《當祂甘願被掛在木頭上》內〈抹大拉的馬利亞——忍受黑暗〉一文。

抹大拉的馬利亞

耶穌從惡魔手中釋放了許多人,也治癒了許多人的殘疾;抹大拉的馬利亞便是其中一人。因此她跟隨耶穌,期望見證耶穌拯救黑暗中的萬物。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在那天的正午時分,異常的黑暗籠罩著各他,耶穌竟被邪惡所敗、被暴力所折磨;進入了世界的黑暗裡。馬利亞經歷著完全的絕望!

只是,馬利亞至終仍忠於耶穌。有別於四散的門徒,她選擇忍受黑暗和悲哀,縱然沒能力幫助耶穌,卻留下來承受不忍卒睹的事實、希望的破滅、無法被安慰的傷痛。只為忠誠地陪伴耶穌,與耶穌一同經歷人世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被邪惡暴力制服,承受死亡與孤寂。

我們這些後世信徒固然在頭腦上知道,耶穌基督必須親自進入死亡(黑暗),方可為世人帶來光明與釋放的救恩。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把黑暗中的人帶到黎明裡;也只有完全被棄絕地死去,那同樣被棄絕的人才可以分享的復活。但馬利亞對這些一無所知,卻懷著悲愴的堅持,忍受著黑暗。

貧民窟裡的德蘭

同樣經歷黑夜之幽暗苦痛的德蘭修女,曾有四十多年之久未能一聽神對她說話,內心沉沉墜入黑夜之中,無以名狀的鬱痛。她在蒙召時已堅持一生愛主,無論甚麼環境都從沒違背。但那段時刻,耶穌卻不理睬她,她深深感到被遺棄。這種愛的痛苦,迫使她面對試煉:雖然聽不到主的聲音,仍然相信那位不再向她顯現的上帝。

在這光景下,德蘭修女堅持領聖餐,堅持服侍貧窮人,而她就在這些垂死的貧窮人臉面上看見被釘十架的耶穌。於此,她再次遇見基督,也想起蒙召時耶穌對她說的話:「我渴了,你能為我止渴嗎?」她回應主的呼召在貧民窟裡服侍,然後,她看見一張張飢渴的臉,那是耶穌說渴了的臉。

德蘭修女經歷黑夜的乾渴之痛,她極渴慕耶穌的愛、耶穌的話語、耶穌的臨在。走過十多年的黑夜路程,經驗了極其乾渴之苦,她終於明白,神用這根刺試煉她,讓她完全了解耶穌在十字架上說「我渴了」的深意。而她正因為經過這種深入心坎的痛,明白「渴了」;明白那些貧窮人、邊緣人「渴了」;明白主耶穌「渴了」的痛。

黑夜的熬煉與淨化

對靈修神學素有研究的潘怡蓉博士,以吊的試煉、吊的黑暗來形容上述的靈程黑夜。生命受外在、內在因素影響總有起伏變化,人生是一整幅圖畫,個別路程都有其特殊意義,是對生命的重要塑造,就算處於幽暗低谷也有其價值。「每個人的低谷都有這種吊,我們以為這是一根刺,是艱難的事,但神藉此熬煉我們的信心,除去我們的驕傲。」她在一個講座中分享說,並補充道:「行靈程路最後一定會見到三件事。第一是除去我們的驕傲,只有謙卑倚靠主方能成為神的兒女。第二是我們是走憑信心的道路,並愈來愈明白黑夜只是增強信心的處境。最後就是,原來我們不明白甚麼是十字架,無條件撕裂的愛。直至有一天,我們學習到愛就是即或不然;任何景況,我們依然完全愛耶穌。」

包衡在默想抹大拉的馬利亞對耶穌的愛與忠誠,以致選擇陪伴耶穌忍受黑暗時,寫下讓人深思的結語:

「有時,在我們自己或世界的黑暗中,我們只找到耶穌忍受的那種黑暗。我們感覺不到神存在,而且持續有這感覺。我們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到安慰,只感到自己在黑暗中,與孤寂的耶穌一起。像馬利亞一樣,我們能夠做的只是留在黑暗中等待,但卻不知道為甚麼要等下去。馬利亞留下來,只因為她的愛心和忠誠…正如對馬利亞一樣,對我們來說,那裡只有黑暗,只有忠誠的人才會留下來,堅持下去。直到像馬利亞在花園裡的空墳墓旁邊感到驚訝時一樣,我們聽到後面傳來一把聲音,起初我們可能認不出來,後來卻發覺,竟然是復活的基督按我們的名字呼喚我們。」

參考資料:

  1. 包衡、哈特著。陳永財譯。《當祂甘願被掛在木頭上——默想十架下的11 個相遇》。香港:基道,2000 年。
  2. 潘怡蓉博士於 2020  4 月「走在Uncertainty 中的靈程同行者」講座中的分享內容。

 

世界雖然乖謬,我們還是……勇敢去愛

文/廖玫瑰

活在社會失序、疫病處處、飯碗不保、人際疏離、前景堪憂的環境,仍不致一蹶不振,不正正因為我們仍然相信、盼望上帝嗎?在這樣的處境中,愛又是怎樣一回事?

這時候讀到聖經中特別關於愛仇敵的教導,如「只是我告訴你們,要愛你們的仇敵,為那逼迫你們的禱告。」(太五44),心裡格外疑惑,禁不住問:這是否只屬遠大的理想,我們真能踐行嗎?

曾聽說一名車臣寡婦亞妮娜,她是穆斯林歸主者,這樣為威脅和侮辱她的人禱告:「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作的,他們不曉得。」

生命不容易,我們絕對需要神!神是愛、是我們的拯救、是我們的生命、是我們的榮耀。主是滿有恩慈憐憫的神,祂從不放棄醫治那些身心疲憊、傷痕纍纍、失去盼望的人。祂願意保守他們純淨的心靈不被仇恨吞噬,祂願意醫治他們的靈魂,不會因受傷反成為傷害他人的人,而墜落痛苦的深淵。因為仇恨對懷怨者的傷害,遠超我們能夠理解的。

饒恕的原文可以翻譯作開恩(參路七21;林前二12)或蒙恩(參腓一29),意思除了有豁免、赦免、原諒之外,亦可解作賞給、樂意施予、向某人施恩。饒恕並非為對方所犯的罪行尋找開脱的藉口,對方仍必須負起當負的罪責。但當我們在愛與恨的生命博弈中選擇饒恕,我們便蒙主的憐憫和醫治,脫離苦罪的纏繞和枷鎖;當基督愛的力量得勝,生命才有曙光。

愛裡沒有懼怕,靠着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我們都能得勝有餘,因為在祂裡面有不止息的愛。或許,你可以從一杯涼水、一句問安、一個笑臉、一聲鼓勵、一點關懷……開始。主從不輕忽這些小小的行動,它們就像冬日太陽下綻放的小花。

讓我們憑著信,立於主的恩約中,勇敢去愛!

(作者是浸信宣道會明頌堂傳道)

 

世界雖然乖謬,我們還是……養潤心靈

文/黎慕

我的生活不能沒有音樂。我會抽空彈撥夏威夷結他,喜歡這種結他輕快活潑的音調,可以讓鬱悶的心情頓時興奮起來。在面對現時香港的灰暗時刻,確有激勵打氣的作用。我更會把握交通時間的空檔,聽著摯愛的歌曲,暫時與現實時空隔離,沉醉在音樂裡;這是我心靈重新充電的時間。

音樂之外,就是電影。

我喜歡看電影。在電影世界裡,不但能讓我放鬆,更給我一個自由幻想的空間,投入不同世界、體會不同的人生;這是學習也是反思的時刻。看一齣電影只需至三小時,隨後的再三回味,甚至震撼心靈的片段,卻是一生難忘。

電影之外,還有閱讀。

我只愛看實體書。任何地方都可以一手拿書,一手拿螢光筆,標令自己動容的句子、寫下當刻的感動;收集、記錄同步進行,得到知識之餘,同時記下自己的成長,一舉兩得。每聽到螢光筆畫在書上發出的「刷刷」聲,總給我滿足的療感。

當然還有…

用心愛的墨水筆抄寫聖經,邊默想,邊練字;畫和諧粉彩、繪畫、雕刻膠印章、自製迷你書。

進行這些活動,就像進入一個緩衝區,在面對人生衝擊時,尋得喘息回氣的空間,沉澱思緒,清事實,才能夠在不慌不亂的狀態下,作出合宜的抉擇或回應,以致在這個紛擾的時代,繼續竭力守護心靈,持守純全,活好每一天。

作者長久以來喜與文字戀愛,與音樂、電影談心。)

 

 

世界雖然乖謬,我們還是……堅持有夢

文/萍凡人

美國著名詩人保羅.恩格爾(Paul Engle)的墓誌銘是:I can’t move mountains, but I can make lights. 意譯為「我雖未能移山,卻能綻放光芒。」在全城滿布陰霾的日子,追尋夢想未必可以改變世界,如此,夢想便貶為次等嗎

寫詩、論詩、以文字與世界連結,是夢,也不僅是夢。

投入詩歌創作,對我來說,早已超越文學藝術層面,領我得見更廣闊的草原。這草原可能是近處的風暴、遠方的苦難、受驚的無名鳥與北極熊、堅毅的民族透過閱讀世界各地的詩歌,讓我的目光從吃喝玩樂延展至關注他者。

2019年,我辭掉工作到日本流浪,戲稱自己為「鴨川旅人」,京都鴨川的生命力而再、再而三撼動著我。那時我自覺在多方面均走到頸,恣意到鴨川旁寫詩,其意義不僅在於寫詩的片刻,更重要的是,感到自己的文字與世界連接,川流往復,使我確定自己想在文字創作上一往無前。

2019,滿城風雨依然,我加入了未曾踏足的廣告界,並將以往因詩歌創作而生、對詞語的熱情,融合在工作上。直到如今,面對未知的前方,誰又知道是更好還是更壞呢?我不知道,也不急於弄清楚,並且以自覺舒適的速度,不急於發表地繼續創作。

每當感到無力時,那就平淡地讀一首詩吧!我從別人的創作支取力量,同時也創造詩歌,讓詩歌本身與他者連。如此,未能移山又何妨?

作者為廣告人,著有詩集《潛》。)

 

 

 

門徒的生命特質——捨己與擔當

文/李文耀

「你們各人的重擔要互相擔當,這樣就會成全基督的律法。」(加六2,《和修版》)

有種責任叫擔當

假如要用幾個字總結潘霍華的一生,我會說:「有擔當的生命」。打從十三歲開始,潘霍華就向家人誇口要改革教會。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這種口號式、帶點衝動的宣言算不得甚麼。到潘霍華在弗羅深堡Flossenbürg)被處死時,他只有三十九歲,當時的德國教會仍未出現甚麼重大的變革。是的,在維護純正基督信仰的精神下,認信教會(Bekennende Kirche)確是從納粹化的帝國教會脫離出來,可是認信教會在牧養、培訓、體制和社關上應如何走下去等問題,尚有許多需作探討與實驗的地方。對於年輕的潘霍華,或許重要的不是看見教會真正完成改革,乃是在改革之路上有參與和奮鬥過。當希特拉和他的國家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NSDAP)在1933 年執掌政權以後,潘霍華就放下在柏林大學的教學工作,走進教會圈子中參與一個為期超過十年的抗爭運動。期間,潘霍華至少有兩次離開德國的機會(一次在1933 10 17 日前往倫敦,另一次在1939 6 4 日遠赴紐約),不過因為內心對培訓教會下一代牧者及戰後德國基督徒生活的重建有強烈負擔,於是放棄了在外面世界發展的大好機會。就是在參與軍事情報局(Abwehr)和地下抵抗組織的危險日子裡,潘霍華仍努力為德國教會和人民的將來撰寫《倫理學》(Ethik)一書,可惜在他有生之年無法完成這一部巨著。潘霍華是一個有承擔的人,為了教會和人民的益處,不惜捨棄自身的利益和前途。在他的身上,我們看到一個致力效法基督和完成基督律法的牧者、神學家和殉道者。

在基督裡作一個真正的人

在一封監獄書信中(寫於1944718日),潘霍華指出「成為一個基督徒」的意思,並不是在某個宗教形式上成為一個罪人、懺悔者或聖徒,乃是真真實實地成為個人Being a Christian… means being human”)。意思是甚麼?潘霍華跟著在文中指出:「不是要成為某一種人,乃是基督在我們裡面所創造的〔那個〕人(“not a certain type of human being, but the human being Christ creates in us”)」1 那麼,耶穌基督在我們裡面創造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在《追隨基督》(Nachfolge)一書最後一章及《倫理學》(Ethik)的開首兩章中,我們找到具體的答案,那就是有著基督的形狀(the form of Christ)的人。在潘霍華看來,成為一個基督徒就是成為一個真真實實的人,生命與耶穌基督的形狀一致(conformation to Jesus Christ)。這個正是跟隨基督的真正意思,然而不少人在閱讀《追隨基督》的時候忽略了這個重點。我們常常被「基督的呼召總是引領我們去死」這句話吸引,卻不知道這句話的根本意思是叫人己,即不看自己,只知道基督(“Self-denial means knowing only Christ, no longer knowing oneself”)。2 於是嚴格來說,一個人為著某個理想或目的犧牲自己的性命,卻不知道基督或沒有基督的形狀,這個犧牲也算不上是己的行動。己的真正目的是效法基督,生命在認識基督下有著基督的形狀。說到底,成為基督徒就是經歷一個讓基督的形狀去改變自己的生命重塑過程。3

究竟「基督的形狀」是怎樣的?篇幅所限,我們不能在這裡就這個問題作出詳細探討。4 通過耶穌基督的道成肉身、被釘十架及復活升天的事件,我們看到一個願意擔當世人憂患和背負人類痛苦的生命(參賽五十三4)。在黑暗的世代裡,耶穌基督選擇走進黑暗中與受苦的人同行,縱然世界不認識,也不接納(參約一9-11)。這種有擔當的生命正是作為一個人應該有的表現,因為耶穌基督是上帝,也是完全的人,在身上我們知道人和上帝的形象(the image of God)的意思和內容,那就是一種甘願為他者行使自由、捨棄自己和擔當憂患的生命。人在被造的時候本來就有這種生命的特質,卻因為犯罪墮落的緣故使心思意念轉向自己(cor curvum in se)。當一切都以自我利益為出發點的時候,結果就造成各種關係的破裂。現在通過耶穌基督的救贖,人類在基督的形象的重新塑造下,可回復失落已久的上帝的形象,過一個願意為他者放下自己和擔當憂患的人生。於是在上文提及的那封監獄書信中,潘霍華指出基督徒應該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需要、問題、過錯和畏懼,乃是如何容讓自己行在耶穌所行的路上,參與上帝在基督裡的苦難。這就是做人的真正意思了。5

為基督的道的來臨作預備

在這個黑暗的世代裡,基督徒應該作甚麼?從功能的角度看,我們可以在許多身分、角色上為基督的福音作見證。在社會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身分與崗位,耶穌基督的道正是通過許許多多站在不同崗位上的踐行者擴展到世上不同的角落去。在《倫理學》一書中,潘霍華就提到四個神聖委託(divine mandates),指出上帝在耶穌基督裡的啟示要通過家庭、工作、教會和國家落實到世界裡。於是,作父親的有父親的責任,作工人的有工人的責任,作牧者也有牧者的責任,諸如此類。沒有個人可以做所有事情,當每一個人為其他人或整個群體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時,歷史就出現。6 關鍵的問題是,究竟我這個人是以一種怎樣的態度去承擔責任和面對不同的挑戰呢?耶穌基督的位格與潘霍華的一生告訴我們,只有為他者的存有(being-for-the-other)才有見證福音、改變社會的能力。通過基督徒的己與擔當,耶穌基督的道有形有體地臨在人間,讓人看得見和觸摸得到。耶穌基督在黑暗中通過背負人類痛苦來戰勝黑暗。基督徒也要效法耶穌,通過這種獨特的生活方式在各個崗位上為基督的道的來臨作見證和預備。日子愈難走,就愈需要有人承擔責任,為世界的將來切實地和勇敢地作一點事情。

 (作者是建道神學院教務長、神學系副教授)

  1. Dietrich Bonhoeffer, Dietrich Bonhoeffer Works in English, ed. John W. de Gruchy, trans. Isabel Best and others, vol. 8, Letters and Papers from Prison (Minneapolis: Fortress Press, 2010), 480.
  2. Dietrich Bonhoeffer, DBWE, ed. Geffrey B. Kelly and John D. Godsey, trans. Barbara Green and Reinhard Krauss, vol. 4, Discipleship (Minneapolis: Fortress Press, 2003), 86.
  3. Bonhoeffer, Discipleship, 283.
  4. 有興趣了解多一些的讀者可參閱筆者另一篇文章:解讀作為塑造的倫理學〉——「在基督裡成形」乃《倫理學》的重要課題,鄧紹光主編:《解讀潘霍華倫理學》香港:德慧文化,2018,頁211-237
  5. Bonhoeffer, Letters and Papers from Prison, 480.
  6. Dietrich Bonhoeffer, DBWE, ed. Clifford J. Green, trans. Reinhard Krauss and others, vol. 6 , Ethics (Minneapolis: Fortress Press, 2005), 220.

 

 

世界雖然乖謬,我們還是……吃在當下

文/李卓舲

食物看似很基本,故很少基督徒夠膽表達對「吃」的重視,免得被人教訓「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參申八3)。不錯,「食物」可以是享樂和欲望的隱含象徵,然而按申命記的經文脈絡,對「食物」的認識,也反映我們對上帝的認信——當以色列民視「食物」為可靠自己努力而獲取時,便成為「食物」的奴隸和失去對上帝順服的能力。要知道,人墮落的起源,就是偷吃分辨善惡樹的果子。

人的罪,源於吃,但主耶穌的救贖也在吃中彰顯——「吃這餅」、「喝這杯」,聖餐的記念乃是踐行性的將已脫離關係的人,再次被記念而成為一分子(re-membering)、有分於基督的生命。

而每次我們吃的時候,都標誌著生與死、標誌其他生命為我們的存活而犧牲;藉著吃,提醒我們上帝的愛和我們對世界的使命,也就是回應上帝對人類的第一個召命,剛巧也是發生在一個食物供應之地——「將那人安置在伊甸園,使他修理看守」(參創二15)。

吃的神學,不一定只發生於教會的「愛筵」。安娜.巴德肯(Anna Badkhen)在其著作《戰食和平:關於戰爭與食物的真實故事》(Peace Meals: Candy-Wrapped Kalashnikovs and Other War Stories)中記錄的「和平餐」就是關於衝突和食物的真實故事。Badkhen 身為戰地記者,無數次出入槍林彈雨,試過和農民一起吃粗飯、被款待在軍閥家享盛宴、在帳篷內和喪家共吃「解穢餐」……她觀察到戰爭可奪去我們的親人、摧毀家園,但卻不能奪去我們對人選擇慷慨和憐憫的自由。透過食物,喚起我們對美善的記憶,及重燃活下去的盼望。

每個時代都有黑夜,但藉著吃——這一種「當下」的行動,讓我們每天繼續去經歷上帝的「今在」,也讓我們有勇氣的繼續跟隨上帝走下去。

(作者是 Message In A Dish 創辦人)

世界雖然乖謬,我們還是……鍛鍊身體

文/雷裕武

在現今社會氛圍、疫情肆虐下,生活易生無力感。跑步是我多年習慣,不單強身健體,在乖謬世界中更有助提升積極思想及抗疫力。

面對沉重的無力感,跑步可帶來希望,只要持之以恆,任何人也可經歷進步的喜悅,這正是跑友間流傳的金句:「沒有奇跡,只有累積」。未改變外在世界前,先尋求自身的裝備、進步,有助避免跌入「無事可為」的思想陷阱。多年來,我一直堅持跑步,就是為著維持良好的身體和精神狀態。畢竟隨年紀漸長,運動有助減慢身體機能退化。此外,處於乖謬世代,人的情緒易被牽動,影響判斷、處事決定,持續運動能維持清晰和敏銳的精神狀態,有助面對生活挑戰。

堅持運動,除了在疫情中能以強健體魄提升抗疫力,亦普遍會不覺間培養出較大的積極性。為求突破自己,做出佳績,會主動重訂生活優先次序,以騰出訓練時間,這推動力對學習自律及全人成長的操練也有具體幫助。

另外,跑步也是個人獨處,跟自己和上主對話的好機會。以往我曾遇到工作和事奉的低谷,也是在跑步中經歷上主的安慰和提醒。根據個人經驗,在這難得的私人空間,只要向上主開放自己,集中思考特定議題,腦海往往浮現新的意念和想法。當然,也可加入個人創意,如在跑步中默觀,沿途欣賞上帝創造,也是洗滌心靈的經歷。

鍛鍊身體和操練靈性可相輔相成,如能把兩者創意地融合,如在運動中默想靈修,或訂立一些具體而可行目標和實踐方向,相信能讓我們在現今氛圍及疫情中有力前行。

(作者是資深財經工作者,其見證見本刊第 135 期〈移風易俗的「與馬賽跑」者〉。)